40歲以后走吊橋

文/宇秀

在變數中總是能撐住自己心勁兒的女人，才能撐住面容與體態的美麗和尊嚴。

昨日約了做保險經紀的女友莉喝早茶。莉不妖嬈也不嫵媚，但面容光潔緊致，和她身上的職業套裝一樣挺括。她不避諱自己在“面子工程”上花了不少功夫，她臉上的衰老痕跡簡直要用放大鏡去探索蛛絲馬跡。

十多年前認識她的時候，她就向我推薦女性保健品、護膚品。那時的我正懷著孩子，一心想的是吃什么可以讓胎兒更健康更聰明，還沒顧上考慮留住青春。莉打開iPad給我一邊看圖一邊解釋，講得我心里直癢癢。心里說：哎呀呀，要是我早點涂上這個精華液，早點開始吃抗氧化劑，是不是會年輕5到10歲??？莉給我講40歲前后女人身體機能、皮膚結構等變化。我沒耐心聽她上課，直奔主題：你直接告訴我吃什么抹什么可以返老還童就好了。

莉說，她最近接待了一位客戶，豪宅買了三棟，各類有投資回報的險種七七八八買了幾十萬元，手里拎的也是價格不菲的大牌包包，可就是舍不得花錢用好的護膚品和保健品，甚至平時一日三餐都節儉得很，買面包都專撿打折的。剛40歲出頭，臉上的皮膚就明顯松弛了。

“哎呀，皮膚一垮下去就上不來了！你知道嗎？”莉忍不住提高了聲調，盡管壓抑著嗓門。好像我就是那個不聽她勸說的女人。

其實，女人豈止是臉和身體掉下去就上不來了??？女人的內心失去了支撐，在身體里的荷爾蒙、蛋白質遞減的年齡當口，衰老就像孩子坐滑滑梯一樣擋不住。更可怕的是，女人一旦陷入經濟困頓和生理衰退的年紀，自己的內心會更快地低下去，那低下去的心就成了你的臉和身體急劇垮臺的加速器。

當然，也不乏紅梅傲雪的女人。想起母親40來歲的時候，正是物質貧乏的上世紀七十年代，女性美完全被裹在灰色、軍綠色的一統天下里，全家又被下放到艱苦貧困的“三線”山區。做醫生的母親在脫下白大褂的時候，總是被同事和鄰居開玩笑說：“孟大夫又是剛下飛機??！”因為母親一貫穿戴整潔利落，有型有款，無論冬夏，兩條褲線總是燙得筆直，我小時候常常聽到人們說“孟大夫的褲縫可以削蘿卜了”。夏日炎炎，母親喜歡穿黑色的真絲褲，每晚她洗好褲子就吊起來晾干，在半濕半干的時候，將褲子疊好平放在一條板凳上，再用另一條木質極重的板凳壓在上面。這條板凳是極有限的幾樣從老家保留下來的物件，不知怎么居然跟著母親從江南到河南，并替代鐵熨斗有了燙衣的功能。第二天上班時拿起來，那褲子就自然被壓出兩道筆直的褲線。母親在工作家務兩頭繁忙中，用這樣簡陋的方式，保持了她的衣著總是挺括不打皺。

又想起一位上海女性，她是老上海永安百貨的千金郭婉盈，陳丹燕筆下的“上海的金枝玉葉”。從榮華富貴跌入一貧如洗，歷經喪偶、勞改、被羞辱打罵……她依然把銀發梳洗得一絲不茍，端坐在陋室的小桌前，用早已不配套的茶具，優雅地喝一杯紅茶，在煤球爐上用鐵絲烤一塊金黃的面包……她并沒有所謂崇高的理想、遠大的抱負，但她在最不堪的歲月里仍保持了人性的高貴、尊嚴，至死都不曾失落一個優雅女性的體面。

前幾日曾陪國內來的女友游覽卡普蘭諾吊橋。吊橋在離我家不太遠的北溫哥華，也是世界著名景觀之一。140米長度橫跨卡普蘭諾河，越走到中心晃悠得越厲害，橋下的河水也正是流速最湍急處。女友往下瞅了一眼說，這要掉下去就上不來了！

女友的話令我聯想到：女人的心在任何境遇中都不能掉下去啊，一旦掉下去，再多金錢也只能拉上來表皮，而拉不上來骨子里的高貴。

40歲以后的女人如同走上了吊橋，之前是一路攀緣的蓬勃向上，到了40歲，便是一個轉折，生活充滿了驚心的變數。而在此變數中總是能撐住自己心勁兒的女人，才能撐住面容與體態的美麗和尊嚴。即使你老到眼睛四周布滿皺紋，像一口被草叢圍困的深井，但仍仰望藍天和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