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劍漪

銀行、證券、期貨、專利,這些令人頭疼的“高精尖”糾紛如今也能在第一時間“春風化雨”;投資金融、知識產權、自貿區建設、航空建設,這些領域的調解專家聯手架起定紛止爭的“四梁八柱”。上海,一座擁有2400余萬人口的城市,是如何將法院的“最后一道防線”與人民調解“第一道防線”有機結合?一起走進全市各家法院尋找答案。
大城之需
2018年10月10日上午,市金融法院舉行“上海金融法院訴調對接中心”成立儀式,院長趙紅與來自銀行業、證券業、保險業的5家金融行業協會、調解組織共同簽署了《訴調對接工作機制合作協議》。
此前一個多月,市金融法院剛剛委托市銀行業糾紛調解中心成功調解了一起涉案金額高達1.18億元的金融借款合同糾紛。
“原告是銀行,被告是外省市企業,被告違約時間超過4個月,雙方積怨很深。”吳縝杰是這起案件的調解員,他曾在銀行工作十多年,從事信用卡中心消費者權益保護質量提升、客戶投訴處理等工作。2016年,吳縝杰調至市銀行業糾紛調解中心擔任調解部負責人,帶領團隊受理銀行業糾紛2000余件,其中包含了近百件重大、疑難的金融糾紛案件。
在調解這起超億元大案時,吳縝杰憑借多年的專業知識,很快找到了“突破口”。他一方面建議原告在政策法規允許范圍內,對該筆爭議貸款進行適當展期,同時在展期期間根據行業慣例適當提高貸款利率。另一方面,他也告知被告,根據現有證據材料其敗訴可能性較大,若被法院強制執行,對于企業的經營生產活動也會不利,建議被告縮短展期時間。很快,當事人之間達成了調解協議,市金融法院經司法確認后,出具了民事調解書。
像吳縝杰這樣資深的調解員,如今已越來越多地出現在全市法院的多元化糾紛解決機制中,這既是“楓橋經驗”(依靠群眾就地化解矛盾)在本市的升級版,也是新時代對專業調解的迫切需求。
來自市高院的統計,2015年至2017年,全市法院受理的一審金融商事案件從84696起上升至178358起,整整翻了一倍多。2018年剛成立的市金融法院揭牌一個月就受理了728起案件,標的額達103億元。
如何從源頭上化解金融矛盾糾紛?近年來,全市法院不斷推進與“一行三會”等金融監管部門、行業協會、專業調解組織的合作,一個能夠發揮政府監管、行業自律、社會調解和司法救濟等各方優勢,基本覆蓋金融全行業的系統性糾紛多元化解體系初步形成。
在市金融法院與金融行業協會、調解組織聯合簽署的《訴調對接工作機制合作協議》中,調解的案件范圍、調解員選任、合作調解方式、調解的效力確認以及調解的期限、啟動、終止等具體操作流程都有明確規定。
“今后,我們將進一步密切與金融監管部門、行業協會、專業調解組織的溝通聯絡,暢通資源整合、信息共享、優勢互補的合作渠道。”趙紅說。
當事人之盼
2018年6月和8月,市知識產權法院先后收到兩封感謝信,寫信的是兩家浙江公司,他們分別是一起侵害發明專利權糾紛案的原告和被告。
原告公司這樣寫:“本案的訴訟結果在照明行業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僅7月份我們就接到了包括一家美國上市公司在內的五家企業的許可請求。我們的客戶和被許可方的客戶們也深受鼓舞,特別是國外的大客戶。”
被告公司則寫:“對本案達成以調解結案的審判結果,原被告雙方都非常滿意。”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原來,原告是一家擁有“一種高效率LED燈泡”及相關技術的公司,曾獲授權中國專利79項、外國專利24項。三年前,原告發現由被告制造的LED燈絲燈和LED球泡燈的產品結構與原告專利權利要求保護的技術方案一致,由此引發訴訟。被告在訴訟中堅持稱自己的產品完全按照現有技術制造,并未實施侵權行為。于是,官司從一審打到二審,來到市知識產權法院法官商建剛手中。
“這個案子不構成相同侵權,但可能構成等同侵權,被告的技術方案與原告專利以及現有技術非常接近,但長時間的訴訟不僅使兩家公司承受不必要的訴累,也使整個產業蒙上陰影。”商建剛與合議庭成員商量,是否委托專業調解機構,給原被告做一下調解,謀求雙方利益的最大化?
商建剛向雙方當事人分析了利弊和風險,原被告經考慮后同意法院委托調解。
錢永銘,市經貿商事調解中心資深調解員、原市專利管理局局長、原市知識產權局局長,成為了本案調解員。
“我一共調解了兩次。第一次主要是聽,聽他們各自的訴求,聽他們談侵權與否的依據,聽他們在賠償金額上的意見。”錢永銘說,他認真翻閱了所有證據材料,仔細研究并檢索了涉案專利的技術情況。“第二次調解花了兩小時,我不是就案論案,而是從中國光電產業發展情況入手,提醒他們不要把精力花費在官司中,應該快些著眼開發新技術。”
錢永銘在知識產權界威望很高,他的話語一舉擊中了原、被告的要害,兩家公司的負責人和律師回去一商量,達成了調解協議,二審以調解結案。
據統計,自2015年12月以來,市知識產權法院先后與13家調解組織及行業協會先后簽訂《訴訟與非訴訟相銜接多元化糾紛解決機制合作協議》,通過相互協作形成合力,化解了159起案件。
時代之夢
“專業的社會組織、調解機構就像人體內的免疫細胞,社會矛盾上升,說明免疫細胞不夠,所以老百姓只能來法院動手術,一動手術就會傷到元氣。我們要盡快健全社會的免疫系統,讓矛盾解決在萌芽階段,發揮新時代‘楓橋經驗的力量,讓整個社會更有韌性和彈性。”市高院民一庭庭長殷勇磊對多元化糾紛解決機制感觸頗深。
近年來,在市高院的指導下,市一中院、浦東法院自貿區法庭不斷引入專業調解組織,依據法律法規,參照國際慣例、交易習慣化解矛盾;市二中院與市律協簽署合作協議,以全市30家律所為試點全面加強律師參與調解工作;市海事法院則與中國海事仲裁委員會建立了海事糾紛委托調解機制。
除引入調解機構外,市高院還靠前一步,推動重點行業領域進行自治。
長寧區是虹橋國際機場所在區,也是眾多國內外知名航空公司及其延伸產業公司的聚集區。2015年,市高院指定長寧法院集中管轄全市涉飛行員案件,當年受理案件192起,呈井噴式爆發狀態。
“飛行員是單獨的勞動者個體,更是航空資源的核心要素和關鍵組成部分,飛行員勞動爭議案件不僅涉及飛行員的擇業自由,更關乎飛行安全和社會公共利益。”殷勇磊說。
殷勇磊帶隊走訪了民航行業協會、民航飛行員協會,發現行業協會存在對監管過度依賴、自治能力不足的問題。由于各行業主體之間對話交流和糾紛化解渠道不暢,導致在企業經營及飛行資源爭奪等問題中產生不良競爭,糾紛產生之后無法進行有效對話而只能訴諸司法。
“我們建議協會要充分發揮行業自治的作用,簽訂飛行員有序流動公約,用行業的力量來平衡各方利益、消除矛盾。”殷勇磊說。
據統計,自從簽訂了流動公約后,長寧法院受理的飛行員勞動爭議案從2015年的192件下降至2018年的33件。
“上海法院的‘楓橋經驗與國家決策部署同頻共振,很好地服務了國際經濟中心、金融中心、貿易中心、航運中心的建設。今后,法院要繼續順應時代要求,堅持從實際出發,形成符合上海特點、中國特色、國際影響的基層社會治理模式,讓‘楓橋經驗在國際大都市煥發出新的生機活力。”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陳寅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