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溢彩葡萄牙

戴思嘉

喂海鷗的老爺爺，里斯本

里斯本：流光溢彩的油畫

10月的葡萄牙，氣溫已回落至25度，但灼熱的陽光灑在身上仍引得皮膚發痛。也不知是不是常年踱步在日頭下的緣故，里斯本當地人大多敦實黝黑，且血色飽滿、體格健壯，幾個街頭踢球的少年咧嘴笑著叫嚷的樣子很容易便讓人會心一笑想到C羅。

從羅西奧廣場一路走至凱旋門，街道兩旁極為熱鬧，角角落落里都有游客往來穿梭。突然想到巴塞羅那之前曾掀起多場抵制游客的游行，緣由是無法忍受旅游業過度發展所帶來的副作用，例如游客的不文明行為導致城市環境變差，游客的大量到來促使當地房租及物價等生活成本大幅上漲等。在旅游旺季游客占了幾近一半人口的情形下，里斯本當地人的喜憂參半中不知哪一種情緒會略占上風。

行至海邊已能聞到一鼻子海腥味，騰轉翻飛的白鷗似亂動的音符，隨著一個喂食老人的投糧紛紛落回地面，不遠處一只只肥滾滾的鴿子也前來覓食，卻禁不住海鷗尖銳叫聲的警告，畏縮起腦袋搖擺著挪開了。觀景臺上大簇玫瑰色的花野蠻地生長著，如同一道紅色的瀑流。這樣的景象一下子讓我回想起西西里島的巴勒莫——那座同樣滿目光彩、處處透著野性的城市。

里斯本的城市大多建在山丘之上，高低起伏、延綿不絕的石子路用近乎頤指氣使的姿態戳著女生們大喝警告著：“一定別穿高跟鞋啊，否則賭一賭是你的高跟鞋鞋跟先斷，還是你的腿先斷。”爬坡時如何顧得上儀靜體閑、柔情綽態，全只顧喘氣去了。這樣的地形自然也有它的妙處，卷浪似的羊腸路生出數不盡的回轉，等候幾分鐘即穿梭出一輛明黃色的老舊電車，里頭結結實實地塞滿了人。其中28路電車是世界上最古老的電車，既然擔著“最”之名，自有著格外的情調。乘著它繞里斯本城市一周，一個多小時之間便能目睹藍海紅橋、黃車白樓、金石黑軌等景象，由著人在腦中浮現出一幅幅流光溢彩的油畫。

里斯本街頭

象征著天堂、地獄、煉獄九重循環的古井

每到一座城市，我總想去高處看全景， 無論是圣喬治城堡、圣母觀景臺亦或是圣胡斯塔升降機都不失為登高勝地。最好是落日時分到達城市頂端位置，彼時奶黃色的余暉化了開來，東面紅瓦漸暗的層層屋頂，西面水光瀲滟的無邊海水，中有紅色大橋跨海而過，偶有大鳥飛過上空鳴囀啁啾，為這寂寞天地添幾分脈脈情致。

辛特拉：燦爛的伊甸園

辛特拉在里斯本以西20多公里處，擁有兩個悅耳的別名——“月亮之山”與“燦爛的伊甸園”。這里曾是摩爾貴族和葡萄牙幾代皇室的避暑勝地，擁有數量眾多的宮殿城堡、豪宅莊園，其建筑融合了阿拉伯文化、基督教文化與葡萄牙本土風情，兼具山城的原始面貌，在延綿起伏的山脈間搖曳生姿。想起來，這兒的私家車司機著實可憐，公交車橫沖直撞如入無人之地，游人忽而躥出令人嚇出一身冷汗，更兼道路羊腸，曲曲折折。

不管長到多大，每個人心里或許都會存有一絲對童話故事的執念，佩納宮就可以滿足這個愿景。大卷白云如入九重天，宮殿赤紅明黃顏色綺麗，而偏偏數不盡的回廊小巷、渾圓錯落的城堡、黛綠盈眸的廣袤森林都聚于一處，讓人心生歡喜和飄飄然之情。

還有幾件小事，讓我的佩納宮之行更添快樂。由于爬坡之時頗為費力，我很快便餓了。此時我們正深處叢林古樹之間，卻聞到一陣奇香，我忍不住和同行的大陌說：“快聞，好香啊！”大陌吸鼻一聞，由衷地贊嘆肯定。接著我們四目相對，同聲而出：“是香酥雞的香味/是花的香味。”自然，香酥雞是出自我之口。

待到排隊進入皇宮之時，后面有一家子在用德語討論我們究竟是日本人還是中國人，我轉頭笑瞇瞇地說“中國人”。于是聊了起來，是一家子出來玩，女士葡萄牙人，男士德國人，生了兩個混血娃，十來歲的年紀，上躥下跳停不下來。小男孩睜著圓溜溜的眼睛說喜歡吃粉絲，德國有好多中餐廳，可惜里斯本少一些。小女孩則躲在媽媽身后怯生生地說喜歡吃中餐里的壽司。我聽著便笑著和她說，那是日本的美食，中餐有其他的，譬如餛飩、餃子、小籠包和香酥雞，說著說著便更餓了起來，肚子叫起來的時候便朝那個小女孩吐了吐舌頭。

下山之時經過一棵參天古木，其中一根粗壯枝杈橫空而起距地幾米，上頭站著的一個體格健美的金發女生笑嘻嘻地看著我們。正午的陽光從樹葉中透了進來淌在她的身上，分外好看。這等好玩的地方，我自然忍不住想試試，一旁大陌搖頭道：“人家一看就是一直鍛煉渾身充滿力量的人，你雖個子高高，但筋骨一看就疲軟得很。”果真，當女生麻溜地向上爬時，腳無處著力的我滋溜地滑了下來。

來之前，我們曾看到一則窮游評論稱“蕾加萊拉莊園是辛特拉最好玩的地方，尤其是有孩子的家庭，在里面走迷宮探險，不知道多開心”。然而對于方向感缺失的我們而言，無法運用谷歌地圖的莊園就像迷魂陣。湖泊、洞穴、水井、長椅、噴泉……繁多精美的建筑狡黠地隱藏在100多條小路里。最初碰到的景點名為“上帝的門檻”與“士兵的守護”，我們繞了幾圈總是回到這兩個地方，不禁嘆息道我們恐怕只配坐在上帝的門檻前看守大門。

莊園處處融合了煉金術、神曲、共濟會、圣殿騎士團和玫瑰十字會等符號元素，拾級而上能看到許多白灰女性石雕，水藻長發披肩而下纏繞腰間，臉上神情似嗔似笑。偶有登高石塔，因著前一日下過雨的關系，嘀嗒而落的冷珠潛進皮膚里頭，饒是陽光正好也不禁讓人打個冷顫。其中最有名的莫過于古井，旋梯而下共有9層，象征著但丁描寫的天堂、地獄、煉獄九重循環，從上往下而看自有一股神秘的壓迫之感。當天正是大陌的生日，早就聽聞莊園陰冷，于是她決定用大紅衣裳壓陣，結果當天在深洞里最令人害怕的就是她本人，觸目的大紅在這樣的洞穴里若隱若現，一不小心便無片酬上演了一出鬼片。

波爾圖：色白花青，美酒解千愁

談到葡萄牙的美味，一分給蛋撻，六分給海鮮，余下的三分就必然得讓葡萄酒得了。杜羅河谷的畝畝葡萄采摘而下釀成紅葡萄酒裝于酒窖木桶之中，杜羅河流入波爾圖，波特酒以此出發行至世界，波爾圖則成了最古老的葡萄酒產區。城市中處處是藏著成百上千只酒桶的酒窖，不論如何密封，一旦走近，甜美的酒味便熏得人微有醉意。

波爾圖河邊的情侶

慢慢走于市中，看著杜羅河將城市一分為二，《聞香識女人》的音樂婉轉而至，碼頭海鷗翱翔而過，張開健翅啄起一條亂蹦的河魚，幾對情侶耳鬢廝磨依偎著，賣紀念品的小販吆喝著穿巷而來。

波爾圖的主要景點都集中在市區內，隨心胡亂走著便能碰到。當路兩邊的人潮因紅燈停下來時，打量四周便發現了對面色白花青的大幅墻面瓷磚。喃喃而笑的嬰兒舉著嫩白雙手，帝皇大婚典禮徐徐而開，奔赴戰場的馬蹄踏響，杜羅河谷的紅酒往來輸送……從貴族圣人到平民走卒，他們在18世紀的生活都被人精巧地用青花瓷描繪了出來。而這樣的地方就被隨意擱置在街頭一角，幾乎被擁擁攘攘的人流所淹沒。是了，這樣漫不經心的態度大約是因為整個葡萄牙到處都是各色瓷磚，黑白交織的花紋覆蓋的是一條偏僻小路，各種顏色齊集的圖案出現在一位小童販賣的桌布上。在這兩萬青瓷磚前，除了未見過的人愛惜地上前摸了又摸、拍了又拍外，早已習慣的當地人只是步履匆匆而過。

教堂更是眾多，圣弗朗西斯科教堂奢華得像是皇宮，橫梁柱子雕刻皆以黃金覆蓋，連眾神像也是金光燦燦，著眼之處只覺滿目生輝。出了這座奢華的教堂，能聽到西班牙傳統音樂法多的聲音隱在四周。法多被稱為葡萄牙“怨曲”，源于19世紀的里斯本，曲風多細膩哀婉，傳說是遠離家鄉的水手用來抒發對愛人及故國思念之情的音樂。我們在一家小音樂廳里聽了一個多小時法多，兩名樂手彈著葡式樂器，一位瘦削的女歌手低沉唱和著。

走出音樂廳已是黃昏，我們在唐路易一世大橋懶散地散步，這座鋼鐵拱橋由埃菲爾的徒弟設計而成，是與埃菲爾鐵塔一般的鋼鐵模樣。70余米高的長橋將底下房屋的燈火縮成點點光影，而那些擁攘往前的行人，那條流淌的杜羅河，則在淡淡的夜靄下朦朧魔幻起來，不知哪座教堂又敲起了一記一記的銅鐘，整座城市陷落在移動的淡黃暗流中，唯有天上的那幾顆白星靜默地見證著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