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為伯樂，愛情是一場“形聲大片”

金鳳

愛情萌芽于一只鳥

方浩然，1990年5月出生于浙江省杭州市千島湖邊。生活在農村，沒有什么新奇玩具，方浩然便自己找樂子，最愛的就是模仿小動物的叫聲，雞圈里的大公雞，滿地撒歡的小狗，河里悠哉的大白鵝，既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模仿對象。玩得久了，方浩然模仿得惟妙惟肖，常能以假亂真。中學時，他被學校推薦參加縣里的才藝大賽，一舉獲得了第二名，他這才知道自己一直模仿的東西叫口技。2008年，方浩然考取了中央民族大學。之所以來北京讀書，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希望能在這里遇到一位真正的口技大師，向其拜師學藝。

大二時，方浩然通過朋友引薦，正式拜著名口技大師牛玉亮先生為師。有名師指導，方浩然口技突飛猛進，很快便成為了師父的左膀右臂。

2011年夏日的一天，師父給了方浩然一個QQ號，對他說：“我新收了一個小徒弟，叫趙麗敏，人在河北保定，特別喜歡口技，作為師兄有空多教教她，這是她的QQ號。”方浩然一口應承下來，當晚就加了對方為好友。很快，小師妹給他打招呼了：“師兄，你好，請受我一拜，以后請多多指教。”對方正兒八經的模樣，倒讓方浩然不好意思了：“你太客氣了，以后共同學習。”小師妹噗嗤一笑：“師兄，你說話很官方呀，不過以后教我本領時可不能這么官方。”

熟悉之后，方浩然得知小師妹趙麗敏是河北農業大學藝術設計專業的學生，酷愛沙畫，之所以學習口技，是希望能在創作沙畫的同時，加入聲音，那樣形聲合一肯定更具美感。一開始，方浩然只在網上給趙麗敏傳授一些基本的口技知識，但真正要想把口技練好，必須當面教授。因為周一至周五學校要上課，趙麗敏便跟師兄約好，以后每周六去北京找他。看著小師妹來回奔波如此辛苦，方浩然十分佩服，教授她時也是不遺余力。

2013年7月，趙麗敏大學畢業后，開始全身心地跟著師父學習口技。考慮到她一個女孩子孤身在外面不安全，師父師娘便在自家隔壁給她租了一間房子，方浩然當時也住在師父家，兩個年輕人便整天泡在一起互相切磋技藝。牛玉亮最知名的口技作品便是《百鳥爭鳴》，里面不僅有十幾種鳥的叫聲，甚至有時還有好幾種鳥叫混雜在一起的聲音，沒有多年的功底根本沒從下手。方浩然一心想要把《百鳥爭鳴》學會，趙麗敏知道后也嚷著要學。師父給他們提供了一個“捷徑”，要想更快地掌握到鳥叫的精髓，就去郊外，去傾聽小鳥是怎么叫的，仔細去聽小鳥叫聲的不同，觀察他們的神態和動作。

一天，方浩然和趙麗敏來到郊外的一處樹林，竟然看到了好幾只翠鳥。方浩然高興壞了：“小時候在我們鄉下，翠鳥特別常見，但我已經很多年都沒看到過了，師父曾說過，翠鳥的叫聲很有特點，尖尖的脆脆的，就算白鳥爭鳴也能聽得出來。”看著師兄說的頭頭是道，趙麗敏一下子笑了：“師兄，我發現你說話越來越有師父的味道了，有時候動作表情都跟師父差不多，難怪大家都喜歡叫你‘小玉亮。”“但我卻希望能把從師父那里學到的轉化為自己的東西，形成自己的聲音特色，而不是一味地模仿。”趙麗敏點點頭，拍拍師兄的肩膀：“我看好你。”

那一天，方浩然和趙麗敏就追著翠鳥跑了。回去路上，兩人邊走邊練。不可思議的是，一只小鳥竟然被方浩然的聲音吸引，停在離他們不遠的一棵樹上，后來竟大膽地跳到了方浩然的肩膀上。趙麗敏瞪大了眼睛，驚訝地看著師兄，輕聲地說道：“它把你當成同類了。”小鳥從方浩然的肩膀上跳到了它手上，停留了幾秒鐘之后飛走了。小鳥飛走后，趙麗敏才敢喘大氣：“師兄，你還記得《還珠格格》里面香妃引蝴蝶嗎？你比她厲害，你竟然能引小鳥，我一直以為這種場景只有電視劇里才會出現呢，你想想等你有了女朋友，別人都是送玫瑰、巧克力啥的，你呢送一群活蹦亂跳的小鳥，那場景多壯觀，女朋友還不得感動得七葷八素。”方浩然反問道：“女孩子哪有這么好哄，要是換作你，你會感動嗎？”趙麗敏一下子被問住了，看著師兄的眼睛，突然感覺臉上發燙：“以后等我學成了，我自己也能引小鳥。”說完，害羞地轉過了身子。方浩然沒有繼續多說，但他很清楚，他和小師妹之間，有些東西在悄悄改變了。

為了孩子復原課文“口技”

2014年5月，方浩然和一眾師兄弟決定為師父辦一場拜師會。雖然同門師兄弟不少，但大多都在各個城市演出，留在師父身邊只有方浩然和趙麗敏兩個人。于是，籌辦拜師會這事就落在了他倆頭上。

拜師會說起來不難，但瑣事繁多。布置臺面、協調飯店、預定鮮花、購置拜師服等等，這些不光是對兩人體力的考驗，也是對他們審美、品味的考驗。然而讓兩人驚喜的是，越是那些需要磨合的地方，他們的默契程度越高。比如他們都喜歡傳統文化，在選擇拜師地點時，就不約而同的想到了古色古香、京味十足的老舍茶館。挑選服裝時，兩人也從款式花色眾多的樣衣里，一眼相中了同一件。拜師會越往下進行，他們越是發現彼此三觀的高度契合。一場拜師會下來，兩人就這樣水到渠成地走到了一起。

對于孩子們的情投意合，兩邊父母都很支持。于是，在拜師會結束后，趙麗敏和方浩然搬離了師父的家，在河北租房居住。每周，兩人都要往返于河北和北京之間。不久后，北京西城區開展了一項“非遺傳承進校園”的工程，趙麗敏和方浩然各自注冊成為“非遺師”。趙麗敏成為北京多個學校的沙畫老師，而方浩然則成為了一名口技老師，并開始參加一些大大小小的演出。

去的學校越多，方浩然越覺得口技傳承任重道遠。上課時，幾乎每個語文老師都告訴他，在上課文《口技》時，他們很難找到對應的課本資料，有時只能拿B-box來充數。作為口技傳承人，方浩然直覺得心痛。為了讓更多孩子知道到底什么才是口技，他決定拍視頻復原課本《口技》。趙麗敏知道后答應幫忙。

“京中有善口技者，能作百千人大呼，百千兒哭，百千犬吠。”只單看這幾句，便知道復原《口技》猶如蜀道難。可不管多難，方浩然和趙麗敏已經在路上。他們兵分兩路，一個負責研究口技，一個負責攝影。起初，趙麗敏準備找專業團隊來拍攝，可一打聽價錢，居然要花十幾萬，她又退了回來。團隊請不起，那就自己干！她買了攝影器材和攝影教程，自己學著搭黑幕，打燈光，一邊翻書，一邊攝影。

方浩然的任務也不輕，除了要雕琢技藝，他還要搜羅各種罕見的道具。比如，文中提到的“潑水聲”。在嘗試過各種聲音后，方浩然發現木質算盤的聲音最為接近。于是，他花了一年多的時間，從親戚家、地攤上、淘寶上買來了許多老算盤，一一比較音質后，才終于選出最合心意的那一個。

那一段時間，趙麗敏家的客廳變成了攝影棚。方浩然坐于屏障后，以一口演繹百聲。而屏障外的趙麗敏，或站或蹲，用力扭轉著身子只為拍到最好看的畫面。一段拍完，兩個腦袋便攢動在攝像機前。“這個鏡頭太遠，看不清。”“這個畫面拍虛了，不能用。”“這段感覺不太好，也不能剪到視頻里。”類似這樣的對話幾乎每天都有，趙麗敏總是一邊崩潰一邊從頭來過。

一次，為了拍好一個鏡頭，趙麗敏蹲了將近一個小時。最終拍出來的效果，她也覺得很滿意，可拿給男友看的時候，方浩然卻覺得鏡頭太近，不僅顯得臉大，靠的近聲音也過重，顯示不出鳥叫的清脆。趙麗敏一聽氣了：“大爺，我只是一個半道出家的攝影師，我只能保證在我能力范圍之內讓畫面好看一些，但你所說的聲音過重，就是你該考慮的問題了，難道每次攝影前，我還得把距離找好，一遍遍去試什么樣的距離，拍出來的聲音才最好聽嗎。那樣的話你另請高明，我拍不了。”說完，把攝影機丟在一邊，生氣地跑到廚房喝水去了。過了一會兒，方浩然走了進來，看見女友背對著他，大口大口地喝水，他知道這次女友是真的生氣了，心里頓覺內疚，他走上前去，用手拍了拍她。女友把身子一轉，扭頭去了另一個房間，方浩然又追了上去。站在門口，他可憐兮兮地模仿起了小狗的叫聲，聲音哀鳴，可憐得不得了。原本一肚子氣的趙麗敏一下子泄氣了，控制不住地笑了出來。見狀，方浩然趕緊跑了過去：“以后我再惹你生氣，就罰我學狗叫，一直學到你滿意為止。”趙麗敏瞪著他，惡狠狠地問道：“還有下次？”“對不起，我說錯話了，這樣惡劣的態度，有一次就行了，絕對不會有下次。”說完，獻媚地給女友捏起了肩膀，女友這才完全消了氣。

歷時兩年多時間，《口技》一文終于被兩個人琢磨出來了，以后孩子學這篇文章時，終于有了視頻資料。看到成品的那一刻，兩個人相視一笑，所有的苦累在一瞬間都消散了。

互為眼耳互為伯樂

方浩然復原《口技》的計劃順利完成，而趙麗敏這邊的沙畫創作卻遇到了難題。沙畫創作的精髓在于創新，比如，前一秒還是一張人臉的圖案，隨手勾畫幾筆，就能變成截然不同的樣貌。而趙麗敏在畫沙畫時，因為太過專注、仔細，以至于她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把圖案更形象上。用方浩然的話說，陷進去而出不來，這樣造成的后果就是局部很完美，整體有缺陷。

一次，趙麗敏全神貫注地畫一條小魚，她把魚的每一個部位都畫得非常細致。方浩然走過來，看了一眼：“你不用畫得那么像，只要神韻在就可以了。”趙麗敏不以為然：“我不畫的像一點，別人怎么知道是魚。”方浩然拉她過來，站在離沙畫稍遠一點的位置，指著沙畫說道：“你看你的畫，是不是畫得太細了。沙畫最需要的就是想象力，你在畫魚的時候，就要想好，怎么把這條魚變成你將要畫的船。你畫的這樣仔細，再畫成船反而不容易了，就算能畫成船，時間上也會耽擱很久。”趙麗敏點點頭，覺得男友說的話很有道理

那之后，只要方浩然有空，趙麗敏都會把他拉過來看自己畫的沙畫，怎么讓畫面結構容易變形，怎么讓動物更有神韻，怎么流暢的把畫與畫銜接起來，每次兩人都會討論很久。趙麗敏常常對男友說：“你不僅是我的口技老師，現在也是我的沙畫顧問。”“那我給你當顧問了，禮尚往來，你也得給我當指導。”此后，趙麗敏創作沙畫時，男友給她指正，方浩然表演口技時，女友給他糾錯。兩人合作無間，在藝術創作的路上越走越順。

2017年末，方浩然帶著趙麗敏去一個節目彩排，這回他要表演的是師父的代表作《百鳥爭鳴》，為了萬無一失，他特意把女友請來給自己當“顧問”。男友在臺上表演，趙麗敏坐到觀眾席上聽效果。方浩然學其中一只鳥時，趙麗敏覺得差了點意思，聲音不對。彩排結束后，她便給男友指了出來。方浩然聽后，又學了一遍，還是不對。方浩然趕緊又上網搜了搜那只鳥的叫聲，一聽，果然有些出入，只能抓緊練習，努力改正。最終在節目現場，完美呈現了一出《百鳥爭鳴》。

下臺后，方浩然牽著女友的手說：“走，請你吃大餐去，就算是你的顧問費。”趙麗敏聽后笑了：“那行，今天我可就不客氣了，敞開了吃。”

只要不演出，趙麗敏和方浩然就待在學校。有時為了讓孩子們對傳統文化更感興趣，他們會一起合作表演。講臺上，趙麗敏指尖的沙粒，肆意揮灑，變幻出一陣風，一只鳥，一片烏云。一旁的方浩然跟著趙麗敏的節奏，不時發出風聲、鳥聲、落雨聲。臺下的孩子們安靜極了，眼前的沙畫，耳旁的天籟，一場美妙的視覺和聽覺盛宴正在悄然成形。

2018年2月，方浩然受邀參加《奇葩大會》。在節目現場，他不僅用口技跟狗狗交流，還復原了電影《阿凡達》里面的一段場景，射擊聲、大炮聲、廝殺聲……就像是一場聲音大片，讓人聽后頓感驚心動魄，引爆了全場。隨后，在“特別人類”人氣投票通道中，票數直線上升。而趙麗敏在電視機前看著，情不自禁地為男友點贊。

3月24日，方浩然參加了央視《開門大吉》欄目的錄制。從節目現場出來后，他直奔女友工作的學校，兩人約好，今天要為小朋友們表演一場“春雨”的美景……未來，兩人打算合作創作一本《口技教程》，讓更多的孩子喜歡上口技這門傳統絕學。也許，最美的愛情就是這樣，你是我的伯樂，我是你的伯樂，齊頭并進一起勇往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