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浩容

從開啟偶像劇熱潮的《流星花園》到近年來的職場劇《歡樂頌》《北京女子圖鑒》;以古代為背景的《楚喬傳》或《扶搖》;嚴肅的宮廷劇《甄嬛傳》以及今年的收視爆款《延禧攻略》《如懿傳》。每年都有好幾部以女性為主角的戲,而且收視都異常火爆。
女性為主角的戲,常被人們歸類大女主戲。但兩者其實并不能簡單劃等號。真正的大女主戲,一般指的不但主角是女性,并且女性角色在故事歷程中得到成長,實現自我。最難理解的,就是這“自我”兩個字。很遺憾地說,現在市場上大女主戲乍看很多,實際上并不多,多的是瑪莉蘇、白蓮花和傻白甜黑化的戲。
真正的大女主,重點不是大,而是女性如何自主,即這個女性如何可以體現出自己為自己的人生做決定。
反觀有些戲劇,雖然主角是女性,卻被誤會為大女主戲,實際上這些戲非但不是教女人做自己,反而削弱女人對自己的認同與接納。
比如有的劇是打著大女主的招牌的瑪莉蘇。女主往往抱持對自由的向往,嘴巴念著獨立自主,但實際上大多數時間都在談戀愛。
比如電影《五十度灰》,女主除了使小性子之外,基本利用身邊的男性達成目標。
有的劇不是大女主,而是白蓮花。比如《一簾幽夢》,在女主的視角下,所有的爭斗都是暴力的,她從不積極地去爭取自己想要擁有的東西。她喜歡的就是好人,妨礙她的就是壞人。女主通過搶占道德高位的方式,扮演一位圣女,好去指責身邊的人。
在現實生活中,這種三不沾的人極其討厭,好像所有人跟她一比,道德都有缺陷。這并不是真正的道德崇高,而是利己主義的高度表現。
有的劇不是大女主,而是傻白甜黑化,或者情緒爆發。
這類型的作品,女主剛開始就像《流星花園》的杉菜,跟所有人比她是清純的。這種清純很容易被解釋為善良,但經過許多被欺負的經歷后,她可能爆發了一下,或者像《扶搖》中因為創傷而黑化。
這看起來好像是女主堅強的表現,但根本上女主并沒有真正堅強起來,只是通過復仇,或者劇烈反差的行動,讓人感覺她變得不一樣了。
西蒙?波娃在《第二性》中,對女性自主的論述:“從女人有自由時起,她只有一種命運,即為了她自己而去自由地創造。”
真正的大女主,可以說是時代的命運。
這個命運有好,也有壞。
當女性得到更多的權力,與此同時女性能夠更好地發展自己,卻也必須肩負起過去可能未曾肩負的責任。
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為所有的時代更迭,都會帶來某些犧牲。
比方,過去可能一個家庭經濟壓力全由男性承擔,女性負責家務的部分。這使男性認為,我只要賺錢養家就夠了,他便會忽略照顧子女的責任。女性則可能以持家為生活的全部,忽略自己明明有機會發展更好的事業,在情感滿足上也礙于家中地位不如先生,而必須選擇隱忍。
然而,現在的情況不一樣。女人可以選擇創造自己的生活。但當她決定去實現自己的理想時,她可能就得肩負起生活的全部經濟壓力,或者因此推遲結婚、生育事宜。
最讓人痛苦的,就在于當越來越多的女性,走上實現自我的道路,身邊那些親朋好友會來質疑她們為什么不結婚、為什么不靠男人?這些可能都是他們發自真心的為她們好的擔憂。這讓那些堅持自我的女性,更容易從心底感到難受。
畢竟如果我們今天面對的責難,來自那些不愛我們的人,就像事業上的競爭對手,我們大可以強硬起來,與之對抗。
但面對愛我們的人所給出的為我們好的建言,我們卻無法呼應他們的關愛,我們可能會不禁有些負罪感。
然而,就是這些復雜,甚至負面的情緒,讓一個女人真正地成為她自己。因為若要自由,就必須對抗命運,而不是屈就命運。
那些偽大女主戲,反映出的是父權體制下的成功女性,而不是女性眼里的成功女性。例如,瑪莉蘇過分地強調女性的感性,以及女性對愛情的投入,卻忽略了女性其實也是理性的動物,同樣可以在愛情之外的領域有一番作為。
在波蘭,課本并不將居里夫人成為居里夫人,而是用她的本名瑪麗亞·斯克沃多夫斯卡(Maria Sk?odowska)來稱呼她。因為居里(Curie)是夫姓,作為一位成功的科學家,她不是某某夫人,某個男人的老婆,而是她自己。這才是真正存在于真實現實中的大女主。
女性的成功不是偶然,不像瑪莉蘇類型的電視劇,女主成功的歷程充滿各種機遇,并且不時會有大老板、富少或工具人出來相助。真正的大女主戲很樸實,就像真實的女性人生。有許多的挑戰、挫折,也有失敗,但即使無法邁向最后的成功,這個過程依然很值得,因為走過的路,都是那么踏實,所有的喜怒哀樂,都不會是別人的故事,而是自己的故事。
有時我們在奮斗的歷程中,必須變得尖銳,甚至會成為別人喉頭里的刺,但這些代價使我們擁有了一個屬于自己的故事。
我們可以跟別人訴說自己,且不必一定用我是某個人的母親,我是某個人的妻子,或者某個人的女兒。
我的故事,能代表我自己。
所以我感嘆真正的大女主戲還不夠多,更多的是偽大女主戲,這些戲只談女性應該要獲得世俗的成功,當上大老板、開自己的公司,兼顧事業與家庭。
這些都是神話,不見得是一位女性自己真正想要的結局。
真正的女主,我想是能夠清晰地看見自己:“我的幸福,不需要通過婚姻,或母親的角色才能證明”。
但如果一位女性發自內心的想要當一位好媽媽,而不是因為外界的壓力,或者不清楚自己要什么。這同樣是幸福的大女主,因為她自由地創造了自己的命運。
如果我們希望真正的大女主戲越來越多,人們需要給女性更多的自主空間,而不是一邊給予女性進入職場的機會,卻又同時要她們扮演妻子、母親等傳統角色,讓她們疲于奔命,最終不得不放棄兩者之一。男性必須要更多地參與到“只有”女性才參與的責任中,傾聽她們、理解她們——至少他不能是一位只知道拿錢回家的父親。
最終我們會習慣那些大女主戲,直到沒有人覺得大女主是一件特別需要關注的議題。因為大女主不再稀有,而是每個女人與生俱來的自由與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