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陸游詞中的屈騷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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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陜西理工大學 文學院, 陜西 漢中 723000)
劉勰在《文心雕龍·辨騷》中曾云屈騷文化:“其衣被辭人,非一代也。”[1]38陸游就是“衣被詞人”之一。陸游所處的時代比屈原的時代更顯嚴峻,不但是一朝一國的危難之際,且是漢族正統地位第一次面臨嚴峻挑戰的非常時刻。金兵的強勢入侵,一次次給宋朝帶來民族屈辱感。與屈原“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尤未悔”[2]14的決心一樣,在陸游心中,驅逐夷狄、洗雪恥辱、恢復中原,成為其一生強烈的愿望。同樣的時代處境、同樣的抗爭意識、同樣的不幸遭遇,使陸游在屈原身上總能找到共鳴,如其詩《哀郢》中云:“離騷未盡靈均恨,志士千秋淚滿裳。”[3]144在文學創作上,陸游將“屈騷”作為自己寫作的標準來追求,“文章要須到屈宋,萬仞青霄下鸞鳳”[3]1245。屈原對陸游的影響不僅表現在詩中,其詞也有或隱或顯的屈騷痕跡。本文擬從陸游詞中流露出的矢志不渝的愛國情感、托物寄情的表現手法、事與心違的憂怨基調三個方面來探討陸游與屈原之間的聯系。
屈原生活在楚懷王和頃襄王時代,他“博聞強志,明于治亂,嫻于辭令”[4]505,美政理想促使他“入則與王圖議國事,以出號令;出則接遇賓客,應對諸侯”,“竭忠盡智以事其君”[4]505。即使面對“王怒而疏”的局面,詩人有憤怒悲傷之情——“余既不難夫離別兮,傷靈修之數化”[2]10、“曾歔欷余郁邑兮,哀朕時之不當;攬茹蕙以掩涕兮,沾余襟之浪浪”[2]25,然更多還是期望君王悔悟,其存君興國、輔君佐政的人生追求仍熠熠不滅——“仆夫悲余馬懷兮,蜷局顧而不行”[2]47。與屈原“深固難徙,更壹志兮”的愛國情感相比,陸游的愛國情懷亦毫不遜色,“集中什九從軍樂,亙古男兒一放翁”,這主要表現在堅定不屈的獨立人格、英雄尚武的戰斗精神、感同身受的愛民情懷三個方面。
首先,陸游詞中表現出詞人堅定不屈的獨立人格。陸游現存的作品中,詠梅詩詞約有一百六十多首,梅儼然成為陸游化身,表現其潔身自好、獨立不遷的人格內蘊。如其詞作《卜算子·詠梅》:“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 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5]167全詞突出了梅的孤高自守,“獨自”“如故”二詞寫出了堅貞不渝的本性。以梅之獨立反襯詞人自身孤直性情,這與屈原作品有相通性。陳廷悼《云韶集》評此詞:“寓意深長,有色有骨,蓋先生自道也。”[6]《卜算子·詠梅》更因其“骨”而成名,仿擬、唱和、步韻者絡繹不絕,成為后世文人從容面對黑暗勢力,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精神標桿。另外,《朝中措·梅》中詞人托梅表現自身不幸身世,“孤恨清香”[5]162之語亦流露出詞人逆境中獨立不屈、孤芳自賞的姿態,這儼然與屈原“蘇世獨立,橫而不流兮”[2]159的精神神理相通。另外,陸游獨立的人格還表現在其漁父詞中。據筆者統計陸游漁父詞共23首,放廢家居、報國無門的內心孤憤與隱忍是其情感的主旋律。然而,從漁父形象中我們還可以看到詞人超然獨立的精神抒寫。如《鵲橋仙》中云:“酒徒一半取封侯,獨去作江邊漁父。”[5]146憤懣牢騷的背后亦掩藏著詞人不與“酒徒”結伴的淡薄澄潔的高遠情志。陳廷焯《詞則》評此詞“怨狀語亦是安分語”[5]148,即是看出陸游借“漁父”獨立于世、追尋自我的形象找到了安頓精神的處所。《真珠簾》下闋中云:“休顧,早收身江上,一蓑煙雨”[5]172,呈現的是遠離世俗紛擾的高蹈獨立形象,詞人意欲追尋的是“且釣竿漁艇,筆休茶灶,閑聽荷雨,一洗衣塵”[5]119“小醉閑眠,風引飛花落釣船”[5]27的幽靜安然的生活。俞陛云《唐五代兩宋詞選釋》評《真珠簾》曰:“下闋‘蘋州’三句以隱居之絕好風景,設想在抗塵走俗之前,復歸到一蓑煙雨。”[7]264“一蓑煙雨”的生活是詞人追求內心平靜安寧、保持人格獨立、不受世俗污染的一種精神向往。屈原也曾作過有關漁父的詩篇,《漁父》篇主要借漁父語來突出屈原實現理想抱負的堅定意志。陸游詞中的漁父形象多學張志和,看似與屈原筆下的漁父形象毫無聯系,但前者令人有倏然出塵之想,與后者“其實這個漁父乃是一個君子有道行其志、無道全己身、道異則不相與謀的人物”[8]在獨立之人格上又有相通之處。
其次,陸游詞中亦表現出英雄尚武的戰斗精神。屈原“竭忠盡智以事其君”,輔佐楚王勵精圖治,意欲壯大楚國,一展抱負。與屈原一樣,陸游在詞中也表現出積極進取的戰斗精神。他在入仕早期就表現出對取得功名的友人的欽羨,如“故人小駐平戎帳,白羽腰間氣何壯。我老漁樵君將相。小槽紅酒,晚香丹荔,記取蠻江上”[5]8;在追憶歷史人物時,發出對建功立業的渴望之情:“鼓角臨風悲壯,烽火連空明滅,往事憶孫劉。千里曜戈甲,萬灶宿貔貅……不見襄陽登覽,磨滅游人無數,遺恨黯難收。叔子獨千載,名與漢江流。”[5]10屈原愛配長劍,陸游則是“雕鞍馳射”[5]146。在《漢宮春》一詞中,陸游就回憶自己在南鄭騎馬射箭的輝煌——“羽箭雕弓,憶呼鷹古壘,截虎平川”[5]48。在陸游看來,能寄托自己沙場情懷的一個是“裘馬”,如“夢游處、不知何地。鐵騎無聲望似水”[5]80“十年裘馬錦江濱,酒隱紅塵”[5]112“當年萬里覓封侯,匹馬戍梁州”[6]124“忽記橫戈盤馬處,散關清渭應如故”[5]105等。在宋代,“詞人作詞時盡力渲染男性之英偉與瀟散簡脫, 以期于耀人之時出自身輝光,設計出理想中的人物形象,其中的一部分就是馬上少年郎、馬上醉翁、馬上詩客、馬上官人、馬上清客、馬上征人、馬上富貴、馬上豪杰、馬上英雄等與馬意象緊貼在一起的男性人物”[9],陸游則是屬于“馬上豪杰、馬上英雄”一類。除此之外,另一個是“羽箭”,如“白羽腰間氣何壯”[5]8“華燈縱博,雕鞍馳射,誰記當年豪舉”[5]146“羽箭雕弓,憶呼鷹古壘,截虎平川”[5]48。上古神話中有后羿射日的故事,箭也因此被賦予了力量和神勇的含義,陸游詞中的“羽箭”突出了詞人不可匹敵的英雄氣概。另外,表現詞人尚武的戰斗精神的還有“貂裘”意象,如“關河夢斷何處?塵暗舊貂裘”[5]124“不惜貂裘換釣篷”[5]134。“‘貂裘’和‘釣篷’,代表著古代士大夫的兩種生活道路,或出仕為官,或歸隱山林。”[10]172陸游詞中的“貂裘”見證了詞人戰場殺敵的往事,代表了詞人志得意滿時的光輝時期。除了“裘馬”“羽箭”“貂裘”意象外,陸游尚武的精神還表現在他曾學劍秦川、揮戈西戍、孤身打虎等經歷。
再次,陸游的愛國情感還表現在感同身受的愛民情懷上,這主要表現在他對落難遺民的關懷與同情上。且看其詞《桃源憶故人·題華山圖》:
中原當日三川震,關輔回頭煨燼。淚盡兩河征鎮,日望中興運。 秋風霜滿青春鬢,老卻新豐英俊。云外華山千仞,依舊無人問。[5]175
詞的上闋描寫的是國家殘破的景象。詞中除了寫出了統治者為求得茍安偷生而向外敵求和的錯誤決策,也從淪陷區戰士和遺民的角度,寫出了人民遭受的苦難與對國家的有所期盼,“淚盡”與“日望”,前者寫出了人民內心悲苦之深,后者點明遺民期望之沉,這與范成大《州橋》中所抒發的:“州橋南北是天街,父老年年等駕回。忍淚失聲詢使者:幾時真有六軍來”[11]1020有異曲同工之妙,道盡了遺民之悲。下闋寫自己英雄失路的不得志,結句“無人問”既指的是山河破碎而無人手刃敵賊,又指遺民淚盡而無人救之于水火之中。
總之,矢志不渝的愛國之情使陸游與屈原成為異代知己。修己是愛國的前提條件,“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12]801。屈原主張內美,“閉心自慎”[2]159的獨立品格不僅對陸游產生重要影響,也成為后世眾多文人逆境中的精神支柱。另外,共同的尚武精神是兩人殺身不顧、獻身報國的重要表現,對人民的同情與關懷也體現了兩人的愛國情懷。《唐宋詩醇》評陸游愛國思想時云:“其感激悲憤、忠君愛國之誠,一寓于詩,酒酣耳熱,跌宕淋漓。至于漁舟樵徑,茶碗爐熏,或雨或晴,一草一本,莫不著為歌詠,以寄其意。”[13]2165可見,陸游之愛國與屈原之愛國情感相比也是當仁不讓、深入骨髓的。
劉勰《文心雕龍·物色》中有云:“是以詩人感物,聯類不窮;流連萬象之際,沉吟視聽之區。寫氣圖貌,既隨物以婉轉,屬采附聲,亦與心而徘徊。”[1]264中國古代文人大多喜歡運用引類譬喻的手法來表情達意,如以香草美人比喻賢臣,橘樹梅花象征人的高潔品質,官倉碩鼠比喻貪官污吏等。屈原開創的“香草美人”比興寄托手法成為后世文人宣泄情感的重要方式,同時他把憤懣不平的舒泄托化于天地間的“游歷”,“《騷經》《九章》皆托游天地之間,以泄憤懣”[2]182。屈原這兩種具有代表性的托物寄情方式也成為陸游及后世文人效仿的典范。
王逸《楚辭章句·離騷序》中云:“《離騷》之文,依《詩》取興,引類譬喻,故善鳥香草以配忠貞;惡禽臭物,以比讒佞;靈修美人,以媲于君;宓妃佚女,以譬賢臣;虬龍鸞鳳,以托君子;飄風云霓,以為小人。”[2]2-3以香草喻自身的美好品格,以男女關系象征君臣關系,如此隱約婉轉又含有藝術性的文學創作手法,也為郁郁不得志的陸游所推崇。陸游以香草寄托情思的作品,典型的是詠梅詞。“昔屈、宋遍陳香草,獨不及梅,六代及唐,篇什亦寥寥可數。自宋人始絕重此花,人人吟詠。”[13]2803與屈原香草表意相同,陸游詠梅大多也展現的是自身的高風亮節和堅定的愛國情感。另外,“美人之喻”表現在以男女關系象征君臣關系。游國恩解釋《楚辭》中的男女關系時說:“文學用‘女人’來做‘比興’材料,最早是《楚辭》。……從前對女子,有所謂‘七出’之條。就是犯了其中一條或數條的女人,往往會被男子逐出的。總之,封建時代婦女的命運是非常悲慘的。屈原愿意以婦女作‘比興’的材料,至少說明他對于婦女的同情和重視。何況他事楚懷王,后來被逐放,這和當時的婦女的命運有什么兩樣呢?所以他把楚王比作丈夫,而自己比作棄婦,在表現技巧上講,是再合適也沒有的了。”[15]1-2陸游在詞中也善于用委婉含蓄的語言,通過不如意的男女之情,間接表達不幸遭際,其寄托的內容是《離騷》那樣忠愛美刺的政治、怨而不怒的情感。據筆者統計,在陸游詞作中有17首詞作或是以女性口吻出之或是用以描寫女性情態為主。與宋詞多寫艷思戀情不同,在這些詞作中,陸游大多以哀婦之愁抒發自己之愁。且看其《采桑子》,詞云:
寶釵樓上妝梳晚,懶上秋千,閑撥沈煙,金縷衣寬睡髻偏。 鱗鴻不寄遼東信,又是經年,彈淚花前,愁入春風十四弦。[5]166
“寶釵樓”泛指妓樓。該詞描寫了一位風塵女子對出征前線的情人的擔憂和思戀之情。古人云:“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詞的開篇卻刻畫了一位無意打扮、心煩意亂的女子:遲遲地才整理好自己的妝容,懶得不愿意去蕩玩秋千,無聊之極,隨手撥弄房間飄忽的縷縷沉香,不去理會尚未換掉睡覺時穿的寬松衣服和雜亂的頭發。下闋首句解釋了女子此般行為的原因:出征前線的情人杳無音信。“又是經年”寫出了情人離開時間之長,“彈淚花前,愁入春風十四弦”寫出女子思念愁苦之深,這不禁讓人想起白居易《琵琶行》中愁思幽恨的女子形象。但白詩是已婚女子對丈夫的不滿,而陸詞是女子對身處戰爭頻繁的邊地的情人的掛念,既有兒女情長之悲,又有山河破碎之恨;白詩借商婦之怨寫仕途坎坷,陸詞以妓女之愁抒亡國之恨。俞陛云《唐五代兩宋詞選釋》評此詞:“放翁詞多放筆為直干。此詞獨頓挫含蓄,從彼美一面著想,不涉歡愁跡象,而含凄無限,結句尤余韻悠然,集中所希有也。”[7]260
《解連環》則展現了陸游政治失意之愁,其詞云:
淚淹妝薄,背東風佇立,柳綿池閣。漫細字、書滿芳箋,恨釵燕箏鴻,總難憑托。風雨無情,又顛倒、綠苔紅萼。仗香醪破悶,怎禁夜闌,酒酲蕭索。 劉郎已忘故約,奈重門靜院,光景如昨。盡做它、別有留心,便不念當時,雨意初著。京兆眉殘,怎認為、新人梳掠。盡今生、拼了為伊,任人道錯。[5]192
該詞上闋主要刻畫了一位與情人失去聯系而心緒黯然、淚花滿眼的女子。“仗香醪”句更有“借酒消愁愁更愁”的悲涼意境。下闋描寫物是人非,放眼望去院內處處都有與情人歡會的舊跡,只有刻意避之才能不去回想。“京兆眉”句是女子態度的轉變,前面怨恨劉郎忘記舊約,告誡自己不念當時,但當看見情人為自己畫的眉殘褪漸失,心中也下定決心不再讓新人替自己描眉。結句表明自己堅定的從一而終、為愛獻身的心聲。整首詞不僅描寫女子之態度,也是詞人自己態度的表明。以夫婦喻君臣出自屈原《離騷》,此詞雖然編年不詳,但以文人善用隱喻之傳統可知,詞中女子代指詞人,劉郎代指皇帝,即雖然皇帝遺忘舊約,有意疏遠自己,心中一時雖有怨恨,但終究忠誠于皇帝,忠誠于朝廷。此類詞中還描寫了陸游身世之愁,如“悶以縈損,那堪多病”“新愁舊恨何時盡?漸凋綠鬢”[5]189,抒淮陽多病、年事高長之哀;“罨畫高樓怕獨倚,千里孤舟,何處煙水”[5]179,抒孤獨離索之悲。
除了“香草美人”,陸游還繼承了屈原以托游手段來表情達意、宣泄情感的方式。陸游所處的時代逢民族存亡之秋,正是英雄用武之時,風云際會,只待時機。然而南宋朝廷偏安江左,茍且偷安,其英雄的才情武略在現實中找不到實現的途徑,“報國欲死無戰場”[3]361,是南宋英雄豪杰共有的悲劇命運。當理想受阻時,陸游與屈原一樣都通過托游的方式抒發心中的憤懣郁結之情。“‘托游’的特點,則在于詩人實際上并無現實的‘游歷’活動,只是在想象中的一種心靈‘浮游’。”[16]117以托游的方式來沖破現實的拘囿和束縛,在神越魂馳中宣泄內心情感,是屈原的開創,這種方式也為陸游所繼承。錢鐘書在《談藝錄》中曾云:“放翁詩余所喜誦,而有二癡事:好譽兒,好說夢。”[17]132陸詩不但愛說夢,詞中亦是如此。屈賦中的托游方式分為三種,即夢游、神游和幻游。“在屈賦中,詩人就常把現實中無法實現的愿望,寄托于夢中的靈魂漂游來展開,這種方式可稱之為‘夢游’。”[16]118陸游繼承了屈原借夢境抒發撩撥不去的情感的方式。在陸游詞中,共有34首詞中提及“夢”,約占全詞的五分之一,其中宣泄壯志成空的夢境最令人嘆息,如“夢斷故國山川,隔重重煙水”[5]76“夢經洛浦梁園,覺來淚流如瀉”[5]110“關河夢斷何處?塵暗舊貂裘”[5]124“曉清笳亂起,夢游處,不知何地。鐵騎無聲望似水。想關河:雁門西,青海際”[5]80等。陸游以夢游作為藝術手段,多表達對恢復故土的渴望以及自己英雄失路的落寞之情。我們可以看到,詞作中的夢游情感與詞人現實生活中的情感高度一致,它與屈原借夢抒發自己對故國的思念之情可謂如出一轍。另外,屈原在《哀郢》中借夢游形式實現了對故國的回歸,在漢北與郢都之間突破了地域分隔,“惟郢路之遼遠兮,魂一夕而九逝。曾不知路之曲直兮,南指月與列星”[2]144。在陸游的夢境中亦表現的是對故國山河的回歸,詞人通過夢境回到“故國山川”、“洛浦梁園”,這種回歸之情與屈原一樣,突出的是現實中兩人對國家的強烈牽掛與欲歸不得的焦灼與哀傷。由此可見,以托游的方式作為對現實的反抗、抒發理想不甘破滅的悲憤是陸游與屈原共同的疏解手段。
總之,在鵬程受阻、羽翼摧折之際,陸游與屈原在情感宣泄的途徑上有著共通之處。不論是“香草美人”文化的承襲還是借托游抒發山河破碎之悲,都可以看出陸游不只是學習屈騷文化之皮毛,他將自身真真切切的感受結合前人創造,在新的時代背景下產生了新的思想內涵和更大的情感力量,使后人在讀陸游詞與讀屈原作品時都感受到殊途同歸震撼人心的氣魄。
屈原與陸游一樣,一生都是不得志的,前者在憂怨中含恨離世,后者在憂怨中郁郁求生。
關于屈原之憂怨,司馬遷在《史記·屈原賈生列傳》中作了很好的解釋:“人窮則反本,故勞苦倦極,未嘗不呼天也;疾痛慘怛,未嘗不呼父母也。屈平正道直行,竭忠盡智以事其君,讒人間之,可謂窮矣。信而見疑,忠而被謗,能無怨乎。”[4]505《莊子》中云:“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18]341造成屈原之死的原因,除了現實與理想的巨大差距,還有“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孤獨之感。伯牙之于鐘子期,有知音;伯夷之于叔齊,有同伴;孔子亦有求教老子答疑解惑,有與顏回等弟子交流思想,然只有屈原是孤獨的——“已矣哉,國無人莫我知兮,又何懷乎故都?既莫足與為美政兮,吾將從彭咸之所居”[2]48。《楚辭補注》評曰:“已矣,絕望之詞。無人,謂無賢人也。《易》曰:窺其戶,閱其無人。屈原言已矣,我獨懷德不見用者,以楚國無有賢人知我忠信之故,自傷之詞。”[2]48言辭之悲苦實可見出,屈原失意落魄中又潛藏著深深孤獨之感。
在外族不斷進攻、漢民族處于生死存亡的關頭,彰顯愛國主義精神成為陸游詞作的創作主題。這種精神在陸詞中既表現對國事的關切和對人民處境的悲憫,如“燕子空歸,幾曾傳、玉關邊信”“中原當日三川震,關輔回頭煨燼。淚盡兩河征鎮,日望中興運……云外華山千仞,依舊無人問”[5]175,又表現為渴望恢復漢唐故地、實現報國疆場的愿望,如“此身誰料, 心在天山”[5]124“有誰知,鬢雖殘,心未死”[5]80“許國雖堅,朝天無路”[5]67。盡管陸游抱著萬死不辭的報國決心,其理想抱負還是遭到當權扼殺。其一生有五次回歸山陰故里、投閑置散的經歷。乾道二年(1166)被罷官,卜居鏡湖三年;淳熙五年(1178),孝宗以陸游在外既久,趣召東歸,暫居山陰故里;淳熙七年(1180),被命召詣行在,至嚴州得旨許免入奏,遂泛江東歸,留居山陰五年;淳熙十五年(1188),嚴州任滿,返山陰,停留近三個月的時間;晚年落職,又在故鄉山陰被迫閑居達二十年之久。陸游一生雖出任一些大小官職,但能夠暢行其志的時候也極少,可以說,他基本是在無所遇合、無所作為的環境中度過一生的。他屢次被貶官罷職,最后被迫隱居鄉間,詞人內心亦多壯志無成、滿腔忠憤的怨嘆之音。如《鷓鴣天》展現了其政治失意之愁,詞中有云:“家住蒼煙落照間,絲毫塵事不相關。斟殘玉瀣行穿竹,卷罷《黃庭》臥看山。貪嘯傲,任衰殘,不妨隨處一開顏。元知造物心腸別,老卻英雄似等閑。”[5]24此詞作于陸游隱居山陰之時,因力說張浚用兵而被免官。詞的上闕寫了一位超然世外、悠游自得的隱士形象,其所居住的環境有蒼茫如煙的云氣、能欣賞到傾瀉而下的晚照夕陽,詞人漫步竹林,酌酒自適,手持道書,臥看遠山,好不自在。然而詞人并非真正的放達灑脫,下闕主要表達了詞人心存魏闕而身在江湖的不甘。“貪嘯傲”句承接上文,寫放曠不拘的生活。“元知”句則跳脫出詞人自我麻痹的景象,抒發內心真實感受:早就知道造物主對人有差別對待,在消磨英雄斗志中使其像普通人一樣老去,可見詞人胸中有塊壘、腹中有牢騷。夏承燾先生評曰:“他(陸游)在詞里表達這種愛國思想的,只有‘元知造物心腸別,老卻英雄似等閑!’(《鷓鴣天》),和‘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州’(《訴衷情》)一類的喟嘆。”[1]10又如《沁園春》詞云:“孤鶴歸飛,再過遼天,換盡舊人。念累累枯冢,茫茫夢境,王侯螻蟻,畢竟成塵。載酒園林,尋花巷陌,當日何曾輕負春。流年改,嘆圍腰帶剩,點鬢霜新。交親散落如云,又豈料如今余此身。幸眼明身健,茶甘飯軟;非惟我老,更有人貧。躲盡危機,消殘壯志,短艇湖中閑采莼。吾何恨,有漁翁共醉,溪友為鄰。”[5]109此詞亦是淳熙五年(1178)陸游東歸后作。詞的上闋寫詞人回鄉之所見所感,以孤鶴自喻,感嘆時過境遷再回歸故里已是舊人皆逝,渲染出一種不可名狀的悲傷氣氛。“載酒”句回想當年青春年少,意氣風發,與同伴飲酒嬉戲于街頭巷陌,對比之下更顯眼前景物之凄涼。接韻寫自己也是秋霜滿鬢,身形消瘦,老態橫秋。下闋抒情,哀嘆親友離散、不知去處。后二句以曠達語掩飾心中惆悵。“幸眼”句寫幸好自己尚且身體康健,茶飯無憂,比自己貧窮落寞的大有人在,慶幸之余也有自我貶低的失落惆悵。“躲盡”句情感更深一層,落寞低訴仕途失意,雖然自己躲過了戰爭帶來的危機,于亂世中茍全性命,但是昔日為保衛國家甘心拋頭顱灑熱血、力卻強敵的壯志雄心卻被消磨殆盡。乘著小舟泛游湖上,悠閑地采摘水葵,此句與前面內容形成極大反差,實有頹喪低迷之情流出。結句采用反說手法,詞人內心是不甘沉淪于與漁翁共醉、與溪友為鄰的生活,“吾何恨”即有恨,“恨君心,似危欄,難久倚”[5]51亦有長歌當哭之意,詞人實有一股郁結之情難以排解——原本期望與君王知遇交心,可誰曾料想君王的內心就如同這難以依靠的欄桿一樣,實難堅固持久。“吾聽風雨,吾覽江山,常覺風雨江山外有萬不得已者在。此萬不得已者,即詞心也。”[19]10此陸游詞心也。
王逸云: “又以自屈原終沒之后,忠臣介士游覽學者讀《離騷》、《九章》之文,莫不愴然,心為悲感,高其節行,妙其麗雅。”[2]338陸游的愛國之情、仕途之坎坷、身世之悲苦與屈原多有相同之處,其詩其詞的創作都融入了大量的屈騷因素。在其140余首詞作中,可以鮮明感受到詞人在矢志不渝的愛國情感、托物寄情的表現手法與詞作體現出的事與心違的憂怨基調上與屈原作品有共通之處。雖然陸游在詞作中沒有明顯指出對屈騷文化的接受、繼承與弘揚,但兩人的作品或隱或顯的精神、神韻的交通卻是毫無疑義和值得關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