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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吳鳳科技大學通識教育中心,臺灣嘉義62153)
牟宗三、錢穆、陳榮捷、唐君毅被視為“戰后臺灣朱子學研究的四大家”。[1]其中尤以牟先生的詮釋最為經典、影響最大。牟先生以“理氣二分”“心性情三分”“性即理”“心為氣之靈”“理只存有而不活動”等,為朱子核心理論,提出朱子屬靜態橫攝系統,非縱貫創造系統,只能是“別子為宗”等,此為當代儒學知名的理學判教說。港臺新儒家唐、牟并稱,唐先生朱子學相形之下較少受到關注。2000年楊儒賓在 《戰后臺灣的朱子學研究》提及:“唐先生的論點沒有引起足夠的回響,這是相當不幸的事。”[1]2016年鄭宗義仍說:
相較之下,唐君毅(1909-1978)雖亦有《中國哲學原論——原教篇》(1975年出版)專論宋明理學的發展,與較早前的《原性篇》(1968年出版)中第十一至第十七章及附編《原德性工夫——朱陸異同探源》等文字,但卻甚少受到注意。[2]73-74
陳振昆也說:
早在幾乎與牟宗三先生同時的唐君毅先生,就對于朱子的心性論與德性工夫論,展開了另一番不同義理型態的詮釋。可惜的是,唐君毅的這一番詮釋卻被學者們所忽視。如果我們把唐君毅的詮釋分析闡發出來,就很自然地可以解決一些現在爭議中的關鍵問題。[3]
由此可知唐先生朱子學雖然蘊含重要的哲學價值,卻被忽略的情形。
唐先生朱子詮釋散見《中國哲學原論》,如:《原道篇》卷三收錄早期的《由朱子之言理先氣后論當然之理與存在之理》①,《導論篇》有《原太極》上、中、下三章②,《原性篇》有《原德性工夫——朱陸異同探源》《朱子之理氣心性論》,《原教篇》有《朱陸之學圣之道與王陽明之致良知之道》。整體而言,唐先生秉持工夫論一系說立場,與重視圓融調會的理路,評價朱子時表現了和牟先生不同的看法。尤其是其后期的朱子學,更可看出駁辯牟說的痕跡。如1965年10月14日提到他“閱宗三兄論朱子文”,即開始“夜閱朱子書”,不斷的“改作論朱子文”。[4]731965年作《原德性工夫——朱陸異同探源》時,唐先生委婉表示:
近因讀吾友牟宗三先生辯胡子知言疑義及論朱陸之辯二文……因牟先生文之觸發,更查考文集,寫為此文。吾文所言,較為平易,學者可循序契入。又吾于朱子所以疑于五峰象山之言之故,亦更順朱子之心而代為說明。[5]555-556
1969年6月21日,唐先生寫下:
上午閱宗三心體與性體書完,此書為一大創作,有極精新處,但其論宋明理學與我意尚多有所出入耳。[4]195-196
同年10月30日,唐先生更直白批評:
閱宗三兄書第三冊完,此冊問題頗多,不如第一、二冊。[4]206
因此,學者甚至以“巨大的分歧”形容唐、牟朱子學的緊張性。[2]105相較于牟先生的嚴厲批評,唐先生則頗有代朱子說明,為朱子心性論爭地位之意圖。他主張朱陸異同不在“尊德性”與“道問學”,二者同主“尊德性”。他說:
朱子故重溫故知新、博學多聞,然觀其書札語錄,大皆以心性工夫與友生相勉,其所尊在尊德性,志在為圣賢,又復何疑。[5]549
為了響應《心體與性體》,唐先生詮釋朱子呈現出前后期的變化,筆者認為這是值得注意的。
本文以“心”為切入點,是因朱子之心兼理氣而統性情,上承理氣論,下啟工夫論,實為樞紐。眾所周知,“心為氣之靈”是最著名之說,但除此之外,朱子亦有“本心”之義。牟先生將朱子的“心”理解為只是經驗實然的“形下之氣”,非“道德本心”;認為朱子“心”與“理”割截為二,“性”只是“理”而與“心”為敵體。[6]20他往往以“虛說”來解消“本心”“心體”義,認為朱子并沒有深刻地體會。唐先生對朱子之“心”也一再斟酌致思,但他認為朱子的心貫通理氣,“氣之靈”之外,亦有“心內具理以為性”的面向,兩面合觀,才能呈現其完整面貌。因此,他重視朱子心與氣關系的殊異性與超越性,主張朱子未嘗不以“心與理為一”。唐君毅說:
朱子固亦嘗以佛為以心與理為二,吾儒以心與理為一……實則求心之合乎理,以使心與理一,亦程朱陸王共許之義。[7]552
最后他甚至主張朱子之“心”亦同有“本心”“心體”之義涵。
透過三段文字,初步呈現唐先生論朱子之“心”的重點。唐先生說:
朱子之言心,實以心為貫通理氣之概念。心乃一方面屬于氣,而為氣之靈。而具理于其內,以為性者。心之具理以為性,即心之體之寂然不動者。心之為氣之靈,即心之所賴以成用,心之所以能感而遂通,性之所以得見乎情者。[8]501
朱子之言心為氣之靈、氣之精爽,則是就心之連于氣,而附心于氣以說者。自客觀的宇宙論之觀點看,人之心固必連于其自身之表現于氣者以言,則此語亦可說。然如純自心性論之觀點言,此語亦不須說;如要說此語,則至少須與心者“理之所會之地”(《語類》卷五)合說方備。[9]399-400
朱子在宇宙論上,固以心屬于氣,氣依理而動靜,并以心為有動有靜,有存有亡者;在工夫論上亦謂合此道之心,可由存而亡,亦可由亡而存,其存亡全系在工夫上。然在純粹之心性論,與直接相應于其心性論之工夫論中,則又初不重依氣以言心,亦未嘗不言“超乎一般之動靜存亡之概念之上”之本心或心體……而與其在宇宙論上或泛論工夫時看心之觀點,明有不一致處。[7]638-639
在“心貫通理氣”的總綱之下,唐先生主張朱子之“心”,主宰“氣”、運用“理”,為一“兼寂感”“統性情”“貫幽冥”“通有無”之樞紐。“心”既是“氣之靈”,亦“具理于其內,以為性”,因此,朱子的“心”可上下其講,他主張“心為氣之靈”義與“心者理之所會之地”義兩面合觀,才能完整把握其義。
然而由此衍伸的問題是:理氣二分的架構下,“心”屬于氣,也屬于理;是“氣之靈”,亦是“理之所會之地”,如何可能?唐先生于此做了分解式的說明,他認為分而言之,“心為氣之靈”是從宇宙論與工夫論觀點看“心”;而“心者理之所會之地”則是從心性論觀點來看“心”。宇宙論觀點(心是氣)與心性論觀點(心與理一),如何銜接?它們平行并重?亦或有所側重于其一?1964年唐先生作《原太極》上、中、下三章時,他對朱子“心”的理解仍偏重“氣之靈”義,并不認為宇宙論觀點(心是氣)與心性論觀點(心具理)二者應平視。他主張從純粹心性論看“心”,才是朱子論“心”的核心義,此心性論觀點之“心”,未嘗無“本心”涵義;但另一方面,他又似乎被朱子屢屢以“氣之靈”論心的言論所困擾。唐先生表示:
朱子之重以氣之靈言心,其證在其言“性猶太極”“心猶陰陽”“心之理是太極,心之動靜是陰陽”,及重言心之“動靜不同時,寂感不同位”,而謂心有往來出入之說。此皆其書中屢見之言,不須一一引。謂心猶陰陽,亦即氣之靈以言心。[8]509-510
由此不免批評朱子之論墮入“以身觀心之失”“不識心與理合一”。[8]508-509他因此表示:朱子宇宙論觀點與心性論觀點之“心”概念,二者并不一致。如何解釋此不一致?似乎曾困擾過唐先生。楊祖漢從唐先生較早的朱子哲學詮釋③,提出他的觀察:
唐先生此文(筆者案:《原太極》)并檢討朱子之心,性與太極之關系之理論,朱子有明文說心是氣之靈,心是陰陽,而性才是理,才是太極。如是則朱子并不能有心即理之本心義。唐先生認為朱子以心為氣之靈,是以身觀心,而不是以心觀心……從唐先生此文,可知他對朱子和陸象山思想義理的分別,是區分的很清楚的。唐先生此時對朱子哲學的理解,與牟先生后來在《心體與性體》中對朱子理論的詮釋,是很相似的。[10]77
楊祖漢認為從唐先生早期的理解來看,唐、牟很相似,他們同樣主張“心是氣之靈”,也應該同樣認同朱子不能有“心即理之本心義”。如果是這樣,那么唐、牟朱子學差異可能不大。
但是,唐先生最終沒有像牟先生一樣,否定朱子之“心”也可以是具有心體義的道德“本心”。楊祖漢注意到唐先生的詮釋有前后期的變化:
不必將朱子所說之“心”理解為心體,而亦可以回答牟先生對朱子學之質疑。即唐先生后期費大力論證朱子所說的心有心體義,很可能是不必要的。心與理為二,是傳統對朱子的心性論的共識,要突破此一傳統的看法是很不容易的。[10]81
楊祖漢肯定唐先生早期朱子詮釋的價值;而對其晚期詮釋持保留態度。游騰達說:
朱子使用“心之本體”與“心體”兩詞語是可以相通的,而“心體之本然”說的就是“心”之當體自身的本然樣貌,也非一超越乎動靜存亡的形上實體。總而言之,唐先生所主張的“心”為貫通理氣之概念與超越意義的“心體”(本心)一觀點,雖頗令人驚奇,卻不無可議之處。[11]
游騰達也對“心體”義表示存疑,主張應將“心之本體”看成“心的本然狀態”,而不承認朱子“心之本體”是一個超越動靜存亡的形上實體。④可以說唐先生晚期朱子學重點論述,乃是大力論證朱子之“心”具有心體義。此并成為唐、牟朱子學的重大歧異點所在,也可能是學者爭辯的焦點所在。
牟先生如何看待朱子“本心”義?他將朱子之“心”判為經驗實然層次的“形下之氣”,而非“道德本心”。主張對于天命流行之體“如體會成實體性的心,體會成是理、是心、亦是神的心,則是縱貫系統。如體會成只是理,而天地生物之心只成虛說,則即向朱子本人之靜涵靜攝系統走。”[6]99在縱貫系統與靜攝系統的判準下,梳理朱子文本時,面對朱子的“本心”“心體”義文字,牟先生一律使用“虛說”“口耳之辭語”“無相應之體悟”來解讀。這樣的說法在《心體與性體》多見,如:“至于此心理為一綜起來而為吾人之性,就此性而說理……此理之一是虛說。”[6]86又如:“‘天命流行之體’、中體、本心等等竟是白費,好像全是些口耳之辭語,絲毫未進入意識中者。”[6]96牟先生的詮釋中,朱子的“本心”“心體”義都是可以消解的。
唐先生則是肯定朱子的確有“本心”義存在,并不視之為“虛說”。在探討唐先生的說法之前,筆者先來呈現一些朱子論“本心”“心體”的文字。朱子說:
圣賢千言萬語,只要人不失其本心。[12]358
人之本心不明,一如睡。人都昏了,不知有一身。須是喚醒方知。[12]359
人須將那不錯底心去驗它那錯底心。不錯底心是本心,錯底心是失其本心。[12]366
問:“《大學注》言:‘其體虛靈而不昧,其用鑒照而不遺。’此二句是說心,說德?”曰:“心、德皆在其中,更子細看。”又問:“德是心中之理否?”曰:“便是心中許多道理,光明鑒照,毫發不差。”[12]438-439
天大無外,而性稟其全。故人之本心,其體廓然,亦無限量,惟其梏于形器之私,滯于聞見之小,是以有所蔽而不盡。人能即事即物,窮究其理,至于一日會貫通徹而無所遺焉,則有以全其本心廓然之體,而吾之所以為性與天之所以為天者,皆不外乎此,而一以貫之矣。[13]3273
以上是朱子論“本心”“心體”的文獻。如去其出處,而將這些話語放入象山、陽明語錄,將會發現其實二者的思路頗為一致,并沒有那么容易察覺說這些話的人其實是朱子。經由這些為數并不少的朱子論“本心”“心體”的文字,或許有助于理解唐先生何以堅持朱子與象山、陽明論“心”的差距,并沒有牟先生所說的那么大。⑤以及他何以而要大費周章的去論證朱子之“心”確實有“心體”義。
1965年唐先生在《原德性工夫》開始論述朱子之“本心”義,其論點如下:
朱子與象山之言本心,皆有本體論上的自存義,朱子之涵養主靜工夫,不外此本心之自明自現者,因朱子在心性論中,明常用本心、心體之一名。[7]642
朱子以提撕、省察、警覺、極致知格物窮理之工夫,皆不外去其本心之昏蔽、物欲及梏于形器之私,而復其心體。凡此等等,言人有此未發而現成之心體,本自光明、廣大、高明、無限量,此朱子學之所歸宗。[7]646
此本心之全體,即一真正之心與理合一之形而上的本體義的本心……此本體義的本心之存在,則又為學者立志之始,即當先加以自信者……此即全同于象山之學,而此亦正為循朱子之學之原有之趨向而發展,所必至之義也。[7]649
不同于牟先生以“只是虛說”切割、解消朱子“本心”“心體”義,從而維持自身理論體系的一致性。唐先生最終肯定朱子論“心”確實有一“真正之心與理合一之形而上的本體義的本心”存在,朱子學與象山學在此并無不同。如此一來,仍須要回到宇宙論觀點論“心”(氣心)與心性論觀點論“心”(本心)“不一致”如何解釋的問題。楊祖漢說:“如果如此解,則朱子在宇宙論及心性論上的說法并不一致,對朱子以心為氣之靈、心是陰陽、性理方是太極之言,亦不好解釋。故此說雖可和會朱陸之異同,但會造成朱子自身理論的不一致,及將面對許多朱子文獻解釋上的困難。”[10]79在朱子理氣二分的架構下,“心”同時是“氣之靈”,又是“理之所會之地”,這一個“氣之靈”的“心體”如何可能?
宇宙論觀點(心是氣)與心性論觀點(心具理、道德本心),二種談法如何銜接?唐先生態度上的調整與變化如下:
第一,1964年《原太極》唐先生對朱子“氣之靈”說提出批判反思。
在較早的《原太極》唐先生的論點如下:
朱子以心為氣之靈,無形中即顯出一重心與氣之關系,而輕心與理之關系之色彩。[8]502
然其以心為氣之靈,而此氣又盡可視為身之氣,則無意間已使心屬于身,而墮入于以身觀心之失。[8]509
唯朱子以心為氣之靈,而未能知本心之同具此超越義,實與天理合一而不二;則其言心,尚未能調適而上遂,其言理乃不免于超越而虛懸。而象山則進此一步,以心與理一,以心之靈與理之明并舉。[8]515
簡而言之,在《原太極》階段,唐先生認為朱子論“心”重點是放在“心為氣之靈”義,此乃是朱子延續北宋諸儒如張載重“氣”的本體宇宙論傳統而來。唐先生說:“原朱子之所以未能真肯定心與理之合一,蓋由其言心不免承橫渠之說,而即‘氣之靈’、或‘氣之精爽’或‘氣中之靈的事物’而言心,乃或未能即心之知理而踐理處以言心。”[8]498朱子因此并不像象山、陽明之“心”能夠談“心與理一”,也沒有具有能夠與天理合一不二的形而上本體義、超越而內在的“心體”存在。
第二,1965年《原德性工夫》唐先生提出可先將宇宙論觀點“暫置一旁”。
唐先生認為朱子雖然重視“心為氣之靈”義,但也可以談“心與理一”。朱子確實有“心體”義存在,此說在唐先生的詮釋中逐漸的顯題化。他在《原德性工夫》開始大力論述朱子之“心”有形而上本體義涵的“本心”“心體”義,并進一步提出此心體才是“朱子之學之所歸宗”。他說:
朱子之學,亦未嘗不歸在見心之即理,己之心即圣人之心,則亦即未嘗不與象山同旨。然以朱子觀象山之言,“說心與理一,不察乎氣稟物欲之私,是見得不真。”此即謂必須先見及此氣稟物欲之雜,足使心與理宛然成二,然后吾人方能實有去此雜之工夫,以實見心與理之一。[7]660-661
而朱子又原可由其宇宙論上之此觀點,以言其工夫與本體之關系;則其對所言之工夫,是否皆視為即此本心之自明自立之表現之一問題,即必不能做決定說矣……吾人今之解決此一問題之道,蓋唯有將朱子之宇宙論之觀點,暫置一旁,而直循朱子在心性論上原嘗謂主敬之工夫,不外此心體之惺惺在此,而見其自存自在之義。[7]648
此階段唐先生開始肯定朱子“本心”義,但仍未解決“心為氣之靈”說所帶來的“本心”與“氣心”之間的緊張性。他認為心性論義應統攝宇宙論義,才能“心與理一”;但也認為由于朱子喜從宇宙論觀點論心,再加上在朱子工夫論上重視氣質之性、氣稟之雜,此兩個角度,使得朱子過于重視心、氣關系,朱子之“心”在宇宙論(也包括工夫論)與心性論之間呈現出不一致。因此,其“心”與“理”仍有距離,未能真正圓成“心與理一”的本有義,此仍有待于象山陽明[7]661。此階段,唐先生開始主張朱子確實有“心體”義,但要見“心體”之自存自在,需先將宇宙論觀點“暫置一旁”。
第三,1969年《原教篇——綜述宋明理學中心性論之發展》,唐先生主張透過“心為氣之靈”的另一種詮釋以銜接二者。
從“心為氣之靈”說,到朱子之“心”未嘗不歸于“心即理”說,肯定“心體”義后,如何返回處理“氣心”與“本心”之間的不一致?1969年,唐先生在《原教篇》嘗試對“心為氣之靈”說提出另一種詮釋。他說:
然此氣之靈之一語,可重在“氣”上,亦可重在“靈”上。重在“靈”上,則心即氣之靈化,亦即氣之超化,而心亦有超于氣之義。心之所以有超于氣之義者,固非以其是氣,而實因其具理以為性。則吾人固可謂朱子之言,乃意在由氣之靈以上指……而非意在說心之不過“氣”之靈也。[14]497
此階段,唐先生發現解讀朱子“心為氣之靈”義,不能只看成“心為氣”,而忽略“靈”字。他對“心為氣之靈”詮釋的重點從“心為‘氣’之靈”轉到“心為氣之‘靈’”。由重“氣”到重“靈”,說明“心”作為一種特殊之“氣”應該要往上講,此“氣”具有超越性。“心”只是“氣”——形而下之氣,與“具理以為性”之間會有斷裂,但如果朱子之“心”是超越性的氣之“靈”,斷裂就不存在,它同時即是“具理以為性”者。
晚期唐先生解讀朱子“心為氣之靈”義時,其詮釋重心有從“心為‘氣’之靈”,轉而強調“心為氣之‘靈’”的變化。不宜忘記唐先生一向并不將中國哲學中的“氣”,僅看作形而下的物質,而主張應視之為“存在的流行”、“流行的存在”,此正是唐先生論“氣”的知名理論。[15]97“氣”本來就具有貫通形上與形下的性格,而可以上下其講。因此,由重“氣”到重“靈”,即是將“氣心”往上提,承認此“心為氣之靈”的“氣心”是一種具有超越性的特殊之氣。唐先生說:
將心與理氣三者比觀,則心不如性理之純是無形,亦不如氣之純是形。故又謂“心比性微有跡,比氣自然又靈”。[9]399
“心比性微有跡,比氣自然又靈”此語,正是朱子在回答問者“心”與“性”(“理”)是一還是二時的答案。朱子說:
問:“如此,則心之里乃是形而上否?”曰:“心比性,則微有跡;比氣,則自然又靈。”[16]221
或問心性之別。曰:“這個極難說,且是難為譬喻……心雖是一物,卻虛,故能包含萬理。這個要人自體察始得。”[16]223
心、性、理,拈著一個,則都貫穿,唯觀其所指處輕重如何。[16]223
大抵心與性,似一而二,似二而一。此處最當體認。[16]224
對于朱子來說,這個問題確實不好說。不好說是因為朱子之“心”作為一種性格極為特殊的“氣”,它同時也和“性”“理”極為接近。因此,不同于牟先生認為朱子是“心與理為二”基本格局下的巨大差異,唐先生認為朱子也可以是“心與理一”,從而肯定朱子之“心”有形上本體論意義下的“本心”“心體”義涵。印證朱子本人的說法,朱子確實曾說過:
儒釋之異,正為吾以心與理一,而彼以心理為二耳。然近世一種學問雖說心與理一,而不察乎氣稟物欲之私,故其發亦不合理,卻與釋氏同病,不可不察。⑥
他既然認為“心與理為二”是佛教異端之所為,“心與理為一”才是儒學正宗,那么說“心與理為二,是傳統對朱子的心性論的共識。”[10]81似乎也可以再斟酌。
心與理是一?是二?當中也牽涉到理解朱子哲學的方法論問題。朱子說:
性猶太極也,心猶陰陽也。太極只在陰陽之中,非能離陰陽也。然至論太極,自是太極;陰陽自是陰陽。惟性與心亦然。所謂一而二,二而一也。[16]222
如何理解“心”與“性”“理”之間的“二而一、一而二”,乃至于解釋“心”與“氣”關系,或許可以借助于陳榮灼和陳振昆兩位學者的說法。陳榮灼指出朱子方法論同時具有“一分為二”(析)與“合二為一”(統)的向度。[17]255陳振昆則指出朱子對“一”與“二”的理解,乃是延續北宋儒學周、張、程的易學方法論。陳振昆說:
若是能了解朱子論心具理氣、兼性情,乃至主張“理一分殊”的理學思想,都建立在其源自于程伊川和張橫渠以來的易學理論基礎,以及周濂溪的太極陰陽思想——所謂“體用一元、顯微無間”“太極是理之極致”“心性是二而一、一而二”——就不會為此“心”生困惑質疑。[3]
在方法論上以易學的辯證邏輯去處理朱子之論“心與性,似一而二,似二而一”,或許有助于補充唐先生所提出的“心為氣之靈”與“心為理之所會之地”,兩個面向的“不一致”,它們實則未嘗相離而同為一體。心屬于氣,也是一種“未發”的“道德本心”。朱子之“心”是“理”?還是“氣”?“心”是“氣心”?還是“本心”?從唐先生對“心為氣之靈”說的詮釋看來,或許可以暫時稱之為“氣之靈的心體”。這個“心比性微有跡,比氣自然又靈”的“氣之靈的心體”和“理”關系,或許不像陸王“心即理”那樣近,但也可能不像牟先生所說的那樣遠。
唐先生對朱子“心”的界說是有變化的。前期認同朱子的心屬氣,后期更重視心具理;從而提出朱子有“本心”之義。唐先生主張朱陸異同不在“心與理一”,而在“心與理一”之工夫進路不同。朱子有時也說“心與理為二”,是因其關切處在氣稟之雜。不言直下察識心體,不等于否定道德本心。因此,朱子的心并非僅是形而下經驗的認知心。唐先生肯定朱子“本心”義,如何處理“氣之靈”說?從“心為‘氣’之靈”到“心為氣之‘靈’”,其詮釋重心由重“氣”,轉而重“靈”。唐先生一向主張“氣”可上下其講,此心氣為超越性的特殊之氣。因此,“本心”與“氣心”是否截然二元對立,可以重新反思。心屬于氣,也是道德本心,朱子“心比性微有跡,比氣自然又靈”之“心”,或許可稱之為“氣之靈的心體”。朱子的“心與性,似一而二,似二而一”,在方法論上以易學的辯證邏輯去處理“本心”與“氣之靈”間的緊張性,或許有助于補充兩個面向的“不一致”,它們實則未嘗相離而同為一體。
注釋:
① 此文后收入1973年出版的《中國哲學原論——原道篇》卷三,臺灣:臺灣學生書局,1986年版440-512頁,附錄二。
② 1964年9月,唐先生作《太極問題疏決》,即《中國哲學原論——導論篇》第13、14、15章之《原太極》,見《年譜》, 49頁。
③ 所謂較早詮釋,主要是指1947年《朱子理先氣后論疏釋——朱子道德形上學之進路》(即《原道篇》之《由朱子之言理先氣后論當然之理與存在之理》)。
④ 游騰達因此采用陳來的觀點:“朱熹反對在本體(Noumenon)的意義上使用心之本體(心體)的概念,因而他所說的心體與心之本體實際上是作為靜的意識狀態來理解的。”游騰達《唐君毅先生的朱子學詮釋之省察》, 63頁。陳來之說見《朱子哲學思想研究》,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249頁。
⑤ 此差距在牟先生《心體與性體》不時表現出對朱子的不滿與嚴厲批評,甚至斥為:“朱子于此不澈,后來對于凡自縱貫系統立言者,彼皆斥之為禪,亦可謂不幸之甚矣……然彼體上不透,于心性之實了解有差,故終于是儱侗顢頇之見……因此反動心理,遂生許多無謂之忌諱,此亦儒學發展中不幸之事也。”見《心體與性體》第3冊, 109頁。
⑥ 《文集》卷56,《答鄭子上十四》。此說亦同見《語類》卷126,《全書》18冊,393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