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輩子的親戚

天還黑著，遠處的住宅區只有零星的幾戶亮起了燈，路燈下雪花飄舞，能見度不好，又是個輕霧天。摁亮手機，才六點半。起床，沐浴，進入儲藏室，打開一個箱子，拿出里面嶄新的炊具和餐具用清水沖洗。這是我家專為少數民族朋友準備的餐具。前些年用過一次性紙杯、盤，收拾起來方便，但缺了點人情味。這幾年改用戲劇風情碗盤，又買了些青花瓷的茶碗、瓷盤，上有《論語》故事和唐詩彩繪。除了肉沒買，大米、皮芽子、紅蘿卜、黃蘿卜這些抓飯必備食材，干果、水果都齊了，只等我的朋友們來了。

一個月前，阿依古麗老師與侄子蘇萊曼一起回巴楚縣恰先巴扎鎮采收棉花，約定回烏市后來我家喝茶、聚餐。臨走時問我：給你帶什么東西好？我脫口而出：烤魚呀。幾次去巴楚，都被朋友招待品嘗當地的魚，小海子的原味烤魚，想起來都要流口水，這種舌尖上的記憶，甚至比巴楚百萬畝胡楊和悠悠葉爾羌河水還要強烈。元旦那天他們回來了，今天將帶著巴楚特產來我家。

十年前，我開始重學維吾爾語。大半年的時間，基本掌握了讀寫方法。那個夏天，我幾乎隔天就去熱西丹老師父親家的小院，讀句子，練聽寫。我和兩位老師的家人都成了朋友，走動起來。每年我們一家都帶著雞蛋、清油去看望兩位老師的家人。今天阿依古麗的父親阿尤布，熱西丹的父親艾外都、母親艾尼帕第一次來我家。

9點，我去接艾外都叔叔，他仔細地戴上暗紅色花帽，穿上灰黑色毛領的袷袢，帶我去古河路買羊肉。艾外都是做抓飯的烏斯塔子（匠人），遠近聞名，也是今天的廚子兼采購。天已大亮，河邊的牛羊肉鋪子敞著門，老板正在剝羊皮，兩只宰好的整羊已裝袋，老板說是餐廳訂的，還差兩個，你們等一等吧。我說，不行去其他地方買吧？艾外都說，這兒的綿羊正宗，尤其當年羊羔子，做抓飯最好。我們提著新鮮的羊娃子肉，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家，分肉、切菜，忙活起來。

十二點半，電梯鈴聲響起，阿依古麗、熱西丹、蘇萊曼三家人準時到達，男客們道著問候，伸出雙手和我相握，并用右手撫胸。女士們打扮入時，身著盛裝，和妻子相互貼臉問候，優雅地說著祝福新年的話。

我帶著客人們參觀居室，介紹書房里收藏的民族樂器、帽子。艾尼帕大媽驚呼一聲：咋這么多的樂器，隨即拿起都塔爾彈唱起來，蘇萊曼打著手鼓伴奏，大家紛紛起身圍攏，麥西來甫跳起來了，熱西丹一家人都是跳舞好手，做抓飯的艾外都叔叔按捺不住，從廚房里舞了過來，跳的是幽默詼諧的納孜爾庫姆。

朋友們知道我家的生活習慣，用餐是放心的，簡單的幾道新疆人家常吃食，濃濃的黑磚茶，彈琴品茗，足矣。

中午吃飯前，幾家人互相拍照、合影，有的還發了朋友圈。巴楚原味烤魚、抓飯端上了桌，香氣四溢，烤魚切成條，直接用手抓著吃，抓飯里紅蘿卜、黃蘿卜放得很足，色澤鮮艷。我說了祝詞，客人們愉快地道了謝，說笑著，品嘗著。

陽臺上，六歲的兒子已經可以很熟練地喊艾柯丹姐姐阿不都拉弟弟。三個孩子此起彼伏的嬉鬧聲讓房間里充滿了幸福的味道。我說干脆我們結親吧！阿尤布叔叔說：我們就是親戚呀，是一輩子的親戚了，你看娃娃們在一起玩得多好。

下午，小雪停了，霧也散了，陽光明媚。我們約好了過段時間去他家做客。

作者簡介

方惠民，1969年生于新疆奇臺。新疆作家協會會員，新疆攝影家協會會員，現供職于烏魯木齊市米東區文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