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外四首)

林小飛

大樹掏空了自己

肉身遺落。身體里的神靈

在一個地方呆久了，也想換個地方住

傍晚的陽光缺少往日的光彩

沒了花葉，蜂鳥不來

肉身灰飛煙滅，逝去的

隱入腳下的沃土，覆蓋住

死亡、困惑、被忽略的時鐘

此刻，你正收集鳥的啼鳴

你的眼神從未如此虔誠

發現神靈眷顧樹下的螻蟻——

閉上雙眼，仰望是拔地而起的高度

從空中傳來的歌聲，是心底產生的幻聽？

當夜晚來臨，你可以看見

江岸搖曳的燈火

帽子

夜晚靜寂。月光推開窗戶。屋子里，

他摘下帽子放在書柜上。

現在，他可以坦然面對夜晚。

他似乎聽見帽子里傳來木魚的聲音，

因為在夜晚，每一下都被無限地擴大。

他甚至聽見松間、廊檐下鳥兒的呼吸。

——他現在越來越喜歡戴著帽子出門。

路走得遠了，身上的煙火也多了。

帽子遮蔽了蔓延的缺陷。

把它壓低一些，隱匿一扇打開的窗戶，

便于洞察世間的冷暖。

撫摸

我撫摸一切喜歡的事物

譬如狗、金魚、陳年生宣

也撫摸過起伏的山巒、家鄉的大海

我曾用手，用眼睛

用身體撫摸過愛人的臉

我撫摸陳舊的往事，撫摸

廢棄的燈塔、搏動的心臟、失眠的貓

體察掌心的力量，體察溫度和不舍

我撫摸鳥群飛過的軌跡，它們墜入叢林深處

把哀鳴留給了大山

我從海水中抓起滿滿的鹽

在新舊傷口上使勁揉搓，希望

清除身體上殘留的毒

午后

我總不舍得丟棄寫壞了的生宣

就像不舍得丟棄一些壞習慣

比如熬夜，淋雨，吹牛皮

用過的宣紙堆放在墻角，蒙上了灰塵和目光

在年復一年的等待后，被撕毀

想到我的手，和塵世的眼光一樣

從最開始的新鮮到后來的適應

經歷了怎樣的起伏？

從喜歡觸摸的潔白到撕爛記憶，終究

又回到原點，

而被隱匿的等待

在來和不來之間徘徊

且停亭

我為錯過那晚的月光而懊悔——

這個季節除了清風和雨，誰都無法

理解一個倭瓜的生理需求。

在且停亭，一支竹笛

抵得上一座江山。

栗子爆裂，玫瑰招蜂引蝶

葫蘆里的鳥鳴傳遍整個山頭。

而那個戴斗笠的人像貪婪的漁夫

他早已經富得流油，卻還不忘記

往麻袋里塞進鄉音、石頭和山居圖。

他揮動的鋤頭像雕刻大師手里的鋼刀

每一下，都會沿著清晰的脈絡向前伸延。

責任編輯 游錦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