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素素 葫蘆島市委黨校
存在主義興盛于20世紀。從工業革命以來,伴隨著現代科技的迅猛發展,相對應的是人類面臨著前所未有的精神危機,兩次世界大戰帶來的創痛、核武器和恐怖主義對人類的毀滅性威脅、兩次世界性經濟危機帶來的利益焦慮、對于生命意義和終極答案的匱乏等等,成為整個西方世界的一種共性的精神虛無狀態。為了重新構建人存在的合法性及對終極命運的認知,存在主義哲學大行其道,認為人的存在先于本質,人的處境是由他人所構成的“地獄”,人類生存的環境充滿著敵意、荒誕與冷漠。因此,人活著毫無意義,生命的本質只不過是痛苦、孤獨、恐懼與失望。
而在存在主義哲學大師當中,加繆又以其荒誕哲學而著稱。這種荒誕性集中地體現在他作品中的行為無意義上。無論是《西西弗斯神話》中毫無意義從事枯燥且永不可能成功的推石上山行為的西西弗斯,還是《局外人》當中對母親死亡和生命一切變故皆抱持冷漠態度的默爾索,都極大地體現了他的這種荒誕哲學。
在作品《局外人》中,默爾索是法國殖民地阿爾及利亞的一個普通職員,他的薪水不足以供養母親,于是他把母親送到了養老院,幾乎沒有看望過她。有一天他收到了來自養老院的通知,他的母親去世了,他于是趕往養老院去安排后事。在守靈的夜晚,他抽煙、打瞌睡、喝咖啡,并沒有感到悲傷,只有麻木,這讓他自己感到很吃驚,那吃驚的情緒甚至遠大于母親死去的事實帶來的感覺。第二天,他去海邊游泳,在海邊有一個人要和他成為朋友,他無所謂的同意了,于是糊里糊涂地陷進了這個朋友的麻煩里,開槍打死了人成為了殺人犯。他的漠然、無謂成為法官判他故意殺人的理由,而至此他依然無所謂,他活著、他死去,其實都無所謂。
從那個守靈的夜晚,或者從他聽到了母親去世的消息開始,也許默爾索就面對著一個選擇:要不要把情感從封閉隔離的靈魂里找出來。他選擇了不要。可顯然,加繆用法官的審判告訴所有人,情感才是人之所以活著的價值和意義,默爾索拋棄了這份價值和意義,服從于荒誕人生給他的荒誕的情節,所以他變身為局外人,冰冷地死去了。
這恰恰是默爾索身上蘊藏的荒誕性,像他的辯護律師說的,一個循規蹈矩的職員,不知疲倦,忠于職守;一個模范的兒子,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供養年邁的母親。他只是,漠然。他是個局外人,對于幸福快樂他從未過多地享有過,對于苦難霉運,他也從未過多地抱怨過。他的第一人稱,客觀地如同第三人稱。
這種荒誕性直觀地反映著他所處社會時期人們的一種群體性現狀:“某天背景勢必倒塌。起床,有軌電車,四小時辦公室或工廠打工,吃飯,有軌電車,又是四小時工作,吃飯,睡覺;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星期四、星期五、星期六,同一個節奏,循著此道走下去,大部分時間輕便自然。不過有一天,‘為什么’的疑問油然而生,于是一切就在這種略帶驚訝的百無聊賴中開始了。不過這里,我應當得出結論是,百無聊賴也有好處。因為一切從覺悟開始,唯有通過覺悟才有價值。”
存在主義說,我們都是被拋到這個世界上的,我們要獨自面對恐懼和未知。無處不在的天災,諸如地震、火山、海嘯……一場數十億年來頻繁發生的地殼運動就能讓無數情感坍塌甚至文明毀滅,這難道還不荒誕?在這樣的一個世界里,我們的思考只要稍微宏觀一點兒,就會發現個體的虛無。19世紀時,尼采用舉著喇叭的聾子戳破了上帝的童話,他在阿爾卑斯山腳下言簡意賅地說:上帝死了。尼采認為我們必須要獨自面對虛無了,在我們臆想的世界里,那個美好的天堂的對立面根本不是地獄,而是虛無!現在,該到了人類正面對抗虛無的時候了,我們得重新尋找我們存在的價值和意義。
加繆在《西西弗斯的神話》中,清楚地描繪了這種荒誕,被神懲罰的西西弗斯,每天要推著巨石上山,每次都在看到山頂的時候滾落下來。在這個故事里,我們看到的西西弗斯是這樣的痛苦,他枯燥無味地做著一件永遠不可能達成目標的事情,這就是神的懲罰啊。可加繆說:
“如果這個神話是悲壯的,那是因為它的主人公是有意識的。”
加繆曾說很多人自殺,是因為現實生活沒有意義,卻又看不到希望,對此加繆深信 “沒有輕蔑克服不了的命運。”他以俄狄浦斯為例,在希臘神話里,沒有人比俄狄浦斯更能體現命運的悲壯了:他命中注定要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殺父娶母,并接受懲罰。可他在死之前說:“盡管如此多災多難,我的高齡和我靈魂的高貴仍使我認為一切皆善!”
這就是加繆的答案,在他看來,生命如此荒誕,苦難和疼痛從來不會自生命中消亡,那么在既不能取消生命又無法取消世界的前提下,除了微笑面對,淡漠隔離之外,還可以選擇就這樣荒誕的活著,這就是反抗,所以西西弗斯面對這樣荒誕的命運,就可以輕蔑的看待它。“如果在某些日子里,下山可以在痛苦中進行,那么它也可以在歡樂中進行。”
肉體和精神的自殺都是無濟于事的,因為消亡的生命不會帶走世間的荒誕,與其放棄自己還不如在荒誕之中盡力地生活。“在荒誕的經歷中,痛苦是個人的。而一旦進入反抗行動,痛苦則成為集體的,成為眾人的遭遇……我們在每天所遭受的苦難中,反抗所起的作用猶如‘我思’在思想范疇中所起的作用。它是第一個明顯的事實,然而這個事實使人擺脫了孤獨的狀態。它使所有人都接受了第一種價值。我反抗,故我們存在。”就像西西弗斯,不停地接受懲罰就是最好的反抗與自我救贖。所以加繆說:“活著,就是使荒誕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