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以來中國對拉美的經濟影響力

馮碩 中國銀行總行公司金融部

封寧 中國國新基金管理有限公司

一、中國加強對拉美經濟影響力戰略動因

拉丁美洲擁有2056萬平方公里的土地面積，人口超過37億，在國際地緣戰略格局中的地位十分重要。廣闊地域的拉丁美洲物產豐富，多種自然資源儲量居各洲之首。拉美國家數量眾多，共有33個主權國家，其中包括巴西、阿根廷、墨西哥等較大的經濟體。拉美在國際政治舞臺上亦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在中國對外戰略中的意義不容忽視。

當前，拉美在中國對外經濟戰略中具有重要意義：一是拉美作為世界上比較具有發展潛力的消費市場，歷來是中國商品的重要銷售地；二是在國內資源不能滿足發展需要的情況下，中國在國際市場上對于原料的剛性需求不斷增長，拉美正成為中國發展的工業原料供應地；三是拉美為世界上重要的糧食產地，可作為彌補中國糧食缺口的重要糧食來源地；四是中國一直希望將拉美作為其能源來源多元化的重要選擇之一，以保障能源安全；五是拉美作為比較有潛力的投資市場，可成為中國企業布局海外的重要戰略支點。

二、中國在對拉美經濟影響力的表現

21世紀以來，中國在貨物貿易領域所發揮的影響對中拉關系的促進作用更為顯著。中拉貿易總額在2000年首次突破100億美元大關（約125.9億）。2000～2008年間，中國與拉美國家的進出口貿易總額增長迅猛，上升了近14倍。2007年中拉貿易總額又進而突破千億，中國上升為拉美的第二大貿易伙伴。2009年，受全球經濟危機影響，中拉進出口貿易總額有所下降，但比起2000年的貿易總量，仍上升了約12倍之多，達到1218.6億美元。2017年，中拉進出口貿易總額達到2585.9億美元，比2009年翻了一番。中國對拉美經貿水平的較大規模提升，引發拉美國家發生了一些明顯的變化。以拉美國家交通設施建設為例，南美洲國家計劃興建多條通往太平洋的運輸線路，以便于開展和中國的商品貿易。同時，由于中拉貿易的迅速發展，拉美臨近太平洋國家的港口也在不斷興起。這些變化使得中拉貿易條件進一步改善，更加有利于中國對拉美經濟影響力的增長。

21世紀以來，中國商品在拉美的市場占有率顯著提升。中國出口貿易開始對拉美一些國家產生較強的影響。中國對拉美年出口額飛速增長，從2000年的71.85億元激增至2009年的570.9億美元。聯合國拉丁美洲和加勒比經濟委員會的統計數據顯示，2017年，拉美國家從中國的進口額占其進口總額的比重從2000年的2%增至18%。這表明中國產品已經在拉美市場中占據重要位置。

從中國向拉美出口產品的結構看，中國對拉美出口的主要商品有：電器和電子產品、計算機與通訊技術、機械設備、運輸工具、非針織或鉤編的服裝、針織或鉤編的服裝、金屬制品、電視、收音機及無線電通訊設備的零附件、儀器儀表、自動數據處理設備的零附件等。由此可見，技術含量和附加值較高的中高端制成品已經在中國出口拉美產品中占據主要位置，中國商品的技術優勢明顯提高。從中國產品在拉美所占市場份額來看，雖然中高端制成品是中國出口拉美的主要產品，但來自中國的低端制成品仍然在拉美市場中占據重要的位置。

不過從總體來看，中國貨物出口貿易對拉美的影響力也存在著一定的局限：一是中國產品在南美地區主要經濟體中的市場比重仍相對較小，且都僅居次席；二是在中美洲及加勒比地區大多數國家中，中國商品的競爭力依然不足；三是中國向拉美出口的產品中，低端制成品仍扮演著較為重要的角色，與拉美國家本土工業存在競爭關系，容易引起貿易摩擦，不利于影響力的正常發揮。

21世紀以來，中國市場對拉美經濟的影響力顯著提高，并且呈穩定不斷發展的狀態。2001年至今，拉美對中國出口呈大幅度跳躍式增長，中國從拉美進口的增長率每年以兩位數增長。在2003年，這一增長率甚至達到79.1%。拉美國家對華出口額從2000年的54.1億美元激增至2009年的647.7億美元，并且在2003年、2004年、2005年和2009年，中拉貿易再次出現貿易逆差。拉美經濟對中國市場的依賴程度已經不亞于其對于中國產品的需求，拉美出口中國的貿易再次占據中拉貿易的主要地位。2000年以來，拉美對華出口額占拉美出口額的比例明顯提升，2000年為1%，2004年這一數字達到3.2%，到2010年這一數字上升到約9%，2017年增至10%，中國市場對于拉美出口的重要性進一步提高。

從拉美出口中國產品的結構來看，中國從拉美進口的產品主要為：鐵礦砂及其精礦、大豆等榨油作物、基本金屬礦砂及其精礦、原銅、電器和電子技術產品、原油、飼料、植物油、紙漿及紙制品、皮革制品。其中金屬礦石、原油、大豆等初級產品的地位比重開始上升，而鋼材等金屬制成品的比重下降。由于發展所引發的資源不足，初級產品成為中國市場的剛性需求，而拉美的初級產品出口恰好迎合了中國持續增長的市場需求。拉美對中國持續不斷的初級產品出口，使得拉美對華的高出口額在短期內不會有較大的波動。同時，中國的剛性需求導致原材料和能源的價格大幅上漲，使得拉美能源和礦物出口國的貿易順差逐漸增加。因此，拉美經濟發展對于中國市場需求的依賴非常明顯。

從國別來看，拉美對華出口國相對集中于拉美主要經濟體，包括巴西、阿根廷、秘魯、智利和墨西哥等初級產品出口國以及厄瓜多爾、哥倫比亞和委內瑞拉等石油出口國，其他國家對華出口極少。以智利為例，中國是智利銅礦的首要出口國，來自中國市場的銅礦需求決定了銅礦在國際市場的價格，這一價格影響到智利的外貿收入情況。中國的市場需求同樣也在鐵礦出口國巴西和拉美其他石油國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2017年，拉美國家對華出口額中，智利、巴西、秘魯、墨西哥占據主要份額。由此可見，中國市場需求對拉美經濟的影響力集中體現在南美主要經濟體及北美的墨西哥。

在直接投資領域，中國在拉美的直接投資近年迅速增長，2017年，中國對拉美直接投資存量達3868.9億美元，僅次于中國對亞洲地區投資存量，遠高于其他地區。拉美地區作為中國海外直接投資的主要目的地之一，為中國“走出去”重要戰略的順利實施作出了較大貢獻。

三、主要成就與積極作用

經濟影響力是中拉關系發展的動力，也是中國發展在拉美其他各領域影響力的物質保證。經濟影響力提升的主要動力在于中國經濟實力的增強。而自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在經濟領域對拉美影響力的發展非常迅速。中拉貿易額連年激增，中國工業制成品在拉美打開銷路，技術附加值不斷上升。同時，拉美對中國的出口額也在迅速提升，表明拉美在成為中國經濟發展重要原料來源地的同時，也對中國市場逐漸依賴。同時，中國在直接投資領域對拉美產生影響也不可忽視。總體上，中國對拉美經濟影響力的發展相對穩定，不易受到外界因素的干擾，能夠順利保證中國在拉美經濟利益的取得，從工業原料、食品、能源等多方面為中國經濟的順利發展提供了一定的戰略保障。經濟影響力的發展亦推動了中國對拉美政治、文化等領域影響力的快速提升，成為中拉關系的重要支柱。

四、主要局限與負面作用

中國對拉美的經濟影響力自改革開放以來，一直健康穩定地得以發展，成為當代中國對拉美影響力當中最為牢固可靠的力量。然而，經濟影響力在發展過程中，其自身也暴露了一定的局限性和負面效應。經濟影響力在各領域影響力中物質性最強，不易為各種主觀意識因素所左右，其局限性在于主觀能動的操作空間不大。中國對拉美經濟影響力的根本決定因素是中國的經濟實力。

21世紀以來，中國經濟雖然發展迅速、成果顯著，但也存在許多問題，并且與發達國家仍有一定差距。因此，過高的期待與過分積極的作為不一定能夠實現預期的目標，甚至有可能導致不切實際的失誤。經濟實力作為物質性較強的硬實力，其產生的影響力多表現為硬性影響，而對于其發展過程中所造成的其他方面負面影響則解決乏力，需要諸如政治、文化領域帶有軟性特點的影響加以彌補解決。中國在拉美經濟影響力的提升，在導致雙方經濟互動程度增強的同時，也會導致拉美民族主義產業界的恐慌與擔憂，引發貿易摩擦，甚至引起勞資糾紛、環境惡化、資源開發沖突、官員腐敗、法制不健全等更多問題。這些問題將成為阻礙經濟影響力發展的絆腳石，而單純提升經濟影響力是難于應付上述負面效應的。

五、影響力的貢獻評估

經濟影響力在中國對拉美的影響力中所處地位最為重要。通過經濟影響力的發揮，中國在拉美的經濟利益需求在一定程度上得以滿足。經濟手段也是目前中國在整體上提升對拉美影響力的主要手段，是中國對拉美影響力的柱石。中國通過加強貿易和投資等手段進一步加強在拉美相對不發達國家之中的影響力。這些國家主要集中在加勒比海和中美洲，而這里正是中國政府與臺灣當局進行外交斗爭的前沿陣地，雙方的外交斗爭異常激烈。在一定程度上，中國的經濟影響力助推了政治影響力在中美洲及加勒比海地區取得一定成果，有效推動了中國在上述地區政治利益的取得。

但是，中國在拉美的經濟影響力對中國經濟發展的貢獻度仍然不夠。中拉進出口貿易額的增長率雖然每年明顯高于中國對外貿易額增長率，但據中國海關統計，中拉貿易額在中國對外貿易總額中所占的份額相對較少，其中進口和出口貿易額均占較小比例。中國從拉美進口的商品多為資源能源型產品，它們對中國經濟發展具有較大的戰略意義。中國從拉美進口的石油量占中國進口石油總量的百分比，日益增加，可見拉美對中國能源安全的重要性日益上升。然而，拉美迄今仍然不是中國的主要石油進口來源地，中國在拉美地區的能源獲得能力仍需加強。

六、影響力發展所面臨的機遇與挑戰

當前，隨著中國對拉美影響力的提升，拉美對中國影響力的反應總體相對積極，“中國機遇論”目前正在拉美占據主導地位。從聯合國拉美經委會到拉美國家的絕大多數官員，從拉美企業家到輿論界和學界，皆對于中國因素在拉美發展中的積極貢獻表示認可和期待。從經濟角度，他們認為中國經濟的快速發展，為世界經濟擺脫危機作出貢獻，這必將給拉美帶來更多的機遇，使得拉美從中受益，他們承認中國是拉美經濟發展中的重要伙伴。

來自拉美地區以外勢力在拉美的經營也會為中國對拉美影響力的發展帶來挑戰和機遇。美國目前仍是對拉美國家影響最強的外部勢力，長期以來視拉美為“后院”的美國對其它區外大國與拉美關系的發展本能地持有警惕和懷疑態度。因此，美國與拉美傳統的密切關系勢必會壓制中國在拉美影響力的發展。

美國的態度和反應對中國而言機遇與挑戰并存。一方面，中國存在與美國在拉美展開合作的可能性。另一方面，美國修復與拉美關系則可能對未來中國在拉美影響力的發展形成阻力。不過，當前美國受金融危機影響，本身面臨資源制約的困境，其在拉美投入的力量必然有限。因此，目前正是中國開拓對拉美影響力，在美國戰略力量部署相對薄弱的“后院”有所作為的有利時機。

中國對拉美影響力的直接被影響者是拉美國家。從相似的歷史遭遇，到共同反對霸權主義，維護世界和平，爭取發展中國家權益，致力于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拉美國家一直是中國外交所倚重的重要伙伴。因此，中國在發展對拉美影響力的過程中，應盡量避免對拉美國家的利益損害，盡可能地保證中拉雙方互利共贏。鑒于中拉關系的發展從古至今一直以平等自愿為前提，中國絕不能以任何強制手段向拉美國家施加影響。只有在拉美國家樂于接受來自中國影響的前提下，中國方能保證在拉美收獲其所追求的各項利益。

在拉美地區，美國對于中國來講既是對手又是朋友，中美雙方在拉美的博弈有時表現為零和博弈，有時則表現為雙贏局面。從中美關系的全局考慮，中國應盡可能在拉美與美國開展合作，使得雙方在拉美地區實現雙贏。在與美國發生不可避免的利益沖突時，中國應當揚長避短，與美國展開適當的競爭。這樣既有利于中國對拉美影響力的進一步發展，也有利于緩解美國在中國周邊和其他地區給中國造成的壓力。從大局出發，中國與美國在拉美展開博弈的前提是保證中美關系不會因中拉關系而產生裂痕，以免因小失大、得不償失。

七、加強中國對拉美經濟影響力的對策建議

經濟影響力是帶動中國對拉美影響力的“發動機”，也是保障中拉關系穩定發展的“壓艙石”。

如前文提及，雖然中拉貿易額在中國外貿總量中所占份額不大，且與美國對拉美的貿易額相比仍有一定差距，但中拉貿易額的年增長率在近年來保持較快，且明顯高于美國的同類增長率，表明中國在貨物貿易領域對拉美的影響力具有一定的發展潛力，可提升的空間較大。中國對拉美直接投資是中國“走出去”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但來自中國的投資在拉美所吸引外資比例中占據的份額不算很大，仍具有一定的上升潛力，因此拉美在未來將成為中國的主要投資目的地之一。近些年來，中國不斷加大對外經濟援助力度，但拉美并非中國主要的援助資金流向地，如果中國意識到拉美的重要戰略價值，勢必會不斷加大對拉美國家的經濟援助力度，而經濟援助手段的加強勢必會提升中國在拉美的多方面影響力。

當前，美國作為西半球唯一的霸權力量，一直不愿看到其他區外勢力染指西半球事務。中國對拉美影響力的提升雖引起美國的警惕，但在經濟領域，美國方面的態度則相對理性，甚至有美國學者認為中國在拉美提升經濟影響力有利于拉美的發展和中美在當地的互利共贏。因此，中國對拉美經濟影響力發展受到的外界阻力相對較小。

目前，中國提升對拉美經濟影響力的主要策略如下：一是要提升中國的經濟實力，提高生產技術和勞動生產效率，調整出口商品結構，以提升中國產品的技術含量和可持續的競爭力，避免貿易摩擦；二是要堅持對外開放政策和“走出去”戰略，加大經濟援助、金融貸款和直接投資力度，為當地產品對華出口做好物質和資金準備；三是要與拉美國家在堅持互惠互利的基礎上開展合作，通過簽署自由貿易協定等合作機制的建立，緩解貿易壁壘的阻礙。

在提升經濟影響力的過程中，中國應注意拉美地區的國別和區域差異，在不同國家和區域內發揮貿易、投資、援助和金融等不同方面的影響力優勢，并要重點關注中國經濟影響力相對較弱的國家和區域，以謀求經濟影響力在該地區的均衡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