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達
快過春節了,兒子一家來養老公寓看望宋貴淞和老伴王宜,給他們帶來含苞待放的水仙,孫子孫女興沖沖地掛春聯,貼窗花,樂得老兩口合不攏嘴。
宋貴淞和妻子王宜是同齡人,過了年,剛好整71歲。原先他倆一直生活在天津,有個兒子在北京,兒媳讓老兩口搬來北京同住,老人從生活習慣各方面考慮,沒有同意。
老兩口都是事業單位退休的,起先那幾年身板都還硬朗,的確是沒給兒女添過“麻煩”,有個小病小痛的都自己去醫院解決了,對子女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后來,王宜查出胃部毛病,看了好幾家醫院起色不大。
王宜的兒子提出,不如來北京看看中醫。這一次,王宜倒是答應得爽快。事實上,除了看病之外,王宜主要是想多見見兒子。
就這樣,王宜和宋貴淞算好兒子下班時間,周五下午準時出現在兒子北京的家。周日晚上,和兒子一家共進晚餐后,再坐火車回到天津。如此奔波,自然是辛苦的,老兩口卻是樂在其中。
3年前,“雙城記”突然中斷了。本就敦厚寡言的宋貴淞,變得更“內向”,不愛說話,只喜歡吃東西。去醫院一檢查,宋貴淞患上了失智癥。
“我們不要分開”
去年夏天,王宜和宋貴淞還是搬來北京。宋貴淞從語言障礙,發展到了大小便失禁,這是王宜一個人完全沒法照料的。
王宜的兒子工作忙碌,即使自己生病都舍不得請假,能熬則熬。老兩口到家的第二天,來了一位保姆,起碼白天的時候能夠幫把手。
晚上的幾個小時,是艱難的。一個晚上宋貴淞要起夜四五次,一開始沒啥經驗,床單被套一塌糊涂。一夜無眠,第二天還是照樣上班。看著兒子日漸消瘦的身形,王宜心疼壞了。王宜和兒子身心俱疲,另外一方面,宋貴淞的病情往更壞的方面發展開來。
去年9月,王宜的兒子帶回來一個消息:同事家的老人住在一家康復醫院,要不要送去那里?兒子猶豫了。王宜當場拍板:去!
從決定去康復醫院到入住,大約只花了一周時間。宋貴淞躺在床上做檢查,拉住王宜的手,“我們不要分開。”這大概是近兩年內,宋貴淞說過的最長的一句話。
“你放心好了,我不會走的。”王宜說,她照顧了宋貴淞一輩子,到了這個階段,更不會扔下他。
王宜說,宋貴淞愛干凈。清潔人員打掃完之后,她不放心又角角落落打理一遍。這個地方,就是他們要住的“家”了。王宜心里清楚,兒子到現在為止還是心存愧疚,但她覺得這起碼是目前看來最明智的選擇。
比如前不久,王宜摸摸老伴的胸口問:“這里有沒有不舒服。”“悶。”宋貴淞說。
王宜馬上按下床頭的呼叫鈴,醫生一邊檢查一邊給宋貴淞吸氧。結果出來的確不好:心肌缺血。“還好我們住在醫院,不然真糟糕。”那段時間,王宜逢人就講,一遍又一遍。
簡單踏實的快樂
前陣子,宋貴淞還能下床走動的時候,王宜會領著他在樓道里逛逛。
王宜知道老伴的情況很難好轉,但總希望宋貴淞變老的速度能慢點再慢點。她拉開床頭柜,滿滿一抽屜的兒童玩具:五子棋、跳棋、小貓釣魚……不過,宋貴淞不領情。
“他不喜歡玩,沒辦法。”王宜又翻出一本軟皮抄,滿滿當當按日期排列,已經寫了大半本。翻開一看,都是王宜出的題,起初是20以內的加減法,后來開始“花式”出題:你有幾個子女?10月1日是什么節日?你家住在哪里?
這段時間住下來,王宜最滿意的有兩點,一是宋貴淞終于不用裹著尿不濕了;另外一個就是洗澡特別方便,兩個護工一起幫忙。
照顧病人,讓王宜錯過了許多有趣的聚會,只能在康復院替老伴把屎把尿,或解決老伴和病友之間的紛爭,累歸累,卻沒有后悔埋怨。王宜笑笑說:“我是‘樂此偶爾疲,不過也很有成就感,往好處想,這就是幸福。”
無論有多少事要做,王宜的重要原則是:“不要累倒自己。”她舉例:“比如我一周已經忙了4天,剩下3天,我就不會逼自己打掃屋子、洗衣服,我可能會額外請人幫忙,多花些時間看書、美容,不要把自己搞得灰頭土臉的。當然沒有兒子兒媳和護工的幫忙,我是無法做到面面俱到的。”
宋貴淞和王宜早年同在新聞界。那時候的新聞報道要“快、狠、準”,他們的溝通在熱戀期也很少超過1分鐘,從確定關系到結婚只有3個月。王宜說:“結婚后,我們的生活也盡量過得單純。彼此24小時的行蹤對方都能掌握。有人問我沒有私人獨處的時間,不會覺得快窒息?我想我們有工作上的革命情感與生活上聊不完的話題,我已經把家人當作我身體的一部分,要我出差去風光明媚的蘇杭,我寧可與家人一起逛超市。退休以后,我們決定一起去故鄉山村里過著1年放松的日子,他不僅支持我,還跟著一起張羅籌備,讓我有一種很幸福的感覺。”
全身心地陪伴失智的丈夫,王宜也有苦悶和煩惱的時候。王宜說:“夫妻兩人相處就像一本存折,感情好的時候,多存一點,吵架的時候,才有得扣。我就常常回憶甜蜜的往事。比如我們過60歲生日請客的視頻,我已經反復看了70多次,深夜配一杯紅酒看著畫面,到現在還是感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