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繼平
薩瓦多爾·夸西莫多(Salvatore Quasimodo,1901-1968),20世紀意大利著名詩人、評論家、翻譯家,“隱逸派”三杰之一,生于西西里島的一個鐵路雇員家庭,早年攻讀工程和數學,由于對文學的酷愛轉而研習古希臘羅馬文學,后來在米蘭威爾第音樂學院教授意大利文學,成為“隱逸派”領袖人物之一。他著有詩集《水與土》(1920-1929)、《消逝的笛音》(1930-1932)、《厄拉托與阿波羅》(1932-1936)、《新詩》(1936-1942)、《日復一日》(1943-1946)、《生活不是夢》(1946-1948)、《虛偽的綠與真實的綠》(1949-1955)、《無法比擬的土地》(1955-1958)、《給予和占有》(1959-1966)等。另外還翻譯過多位古希臘和古羅馬詩人及戲劇作家、莎士比亞、莫里埃、20世紀美國詩人肯明斯和智利詩人聶魯達的詩作。他于1959年因其抒情詩“以高貴的熱情表現了我們時代生活的悲劇經歷”而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
夸西莫多詩作的主題,多半是對詩人在故鄉西西里所度過的童年生活以及西西里文化的追憶。20世紀30年代,他與蒙塔萊、翁加雷蒂一起因放棄現實主義而成為“隱逸派”詩歌三杰,經常在詩中使用具有一定難度的隱秘象征。二戰后,他的詩又轉向社會問題,對意大利的命運表現出深深的關切。因此他的作品以二戰為界線,大致可分為兩個階段:二戰前的作品多富于玄學性的象征主義色彩和意象,但也有一些詩作拋開個人瑣事轉而注意社會問題;二戰使他的作品進入了人文主義階段,更加接近現實、當代歷史、社會環境、對戰爭的恐懼和人類遭受的痛苦等諸多問題。他的詩優美抒情,完全排斥抽象觀念,兼具繪畫和音樂之美。
你的衣裙潔白
你俯下了頭,看著我:
你的衣裙潔白,
從你左肩上的松弛的花邊上
一只乳房盛開。
光芒超越我;顫抖
又落在你的裸臂上。
我再次看見你。你的話語
迅疾,縝密,
在一種我熟悉的
馬戲團般的生活的重量中
賦予我心靈。
道路深沉
風降臨到
某些三月之夜,
就像初次陌生地
喚醒我們。
樹
一個影子從你身上融化
讓我的影子似乎死去,
盡管它隨著運動而顫抖
或打破天藍色的淡水
在阿納波河岸邊,這個傍晚
我被陰歷三月驅使而回歸,
這里已經長滿草叢和翅膀。
我并不單靠影子為生;
大地和太陽,水的美好的禮物
更新了你的每一片葉子,
而我躬著身行走,干燥,
用我的面龐觸摸你的樹皮。
白羊座
在天空懶散的移動中
季節顯露出來:一個給予風、
給予杏樹、給予陰影的
平原的信號,影子
和麥子的飄渺的云:
重聚河床與水溝的
被埋葬的嗓音
和寓言般優雅的日子。
每種綠色的事物都開放。
一片黑壓壓的冰冷的桂樹,
赤裸的異教的神,覆蓋隱退的水波;
看吧,它們從底部的礫石上升起,
顛倒在天空的睡眠里。
死 水
合攏的水,沼澤的睡眠
寬條紋的濕透的毒藥,
在閃電中時而潔白,時而碧綠,
你猶如我的心。
白楊和冬青的灰白環繞四周,
里面依然有葉片和樹果,
每棵樹都有自己的圈子,圈子有唯一的中心
被幽暗的西南風沉悶的聲音磨損。
因此猶如記憶在水上
鋪展不斷擴散的漣漪,我的心
從一個點上移出,死去,
猶如你的姐妹,死水。
大 地
夜晚,寧靜的陰影,
空氣的搖籃,
如果我在你的內部伸展自己
風就帶著大地之海的氣息來臨
大地的海岸上,我的同胞
對著白帆、漁網歌唱,
兒童在黎明前醒來。
干旱的山岡,等待牧人
和洪水的最初的草叢的平原,
你的疾病正在我的內心把我掏空。
白晝俯身
主呵,你發現我被遺棄
在你的白晝里,
被所有的光芒鎖住。
沒有你,我走上那恐懼的
喪失的愛之路,
沒有氣質,
甚至害怕懺悔,
因此我的愿望不結果實。
我愛過你,反對過你;
白晝俯身
我從天空上采集陰影;
我的血肉之心
多么悲傷。
空 間
我被關在一個黑暗的
圈子中心,
無法逃離。
有時,一個不屬于我的孩子
在那里歌唱;短暫的是空間
它對著死去的天使微笑。
它讓我中止:它是大地上的愛,
那很美好——即使它的水域、
群星、燈盞的深壑,
隆隆作響;即使它——被遺棄的樂園,
等待它的靈魂之神和石頭的神。
古代的冬天
你那在火焰的
暗光中的明亮之手的欲望;
橡樹、玫瑰和死亡的
風韻。
古代的冬天。
尋找谷物的鳥兒
突然成了雪。
因此話語:
在早晨,一輪小小的太陽;
環繞的光輪,然后是霧靄,
以及樹木和我們。
我不了解的事物的悲傷
黑與白的根須的纏結
散發出酵母和蟲子氣味,
被水分割——大地。
我不了解的事物的悲傷
在我內心誕生:另一種
始終在我心靈上摸索的死亡
重壓著草叢,一塊草皮。
有一個關于飄渺季節的
聲音經過
一絲苦笑刻劃了你的面龐,
深深傷害了我;
一個充滿痛苦的回音
在我觸及肉體上幽暗的
歡樂符號之際復活。
有一個關于飄渺季節的聲音經過,
早晨的裸露,
沖撞的無常的光束。
這沉默的獨白的重量
來自另一個太陽。
死 者
仿佛嗓音抬高,
嘴唇尋找水,
手對天空抬起來。
何等的天空!比那些總是
輕輕喚醒我的死者還要潔白;
他們赤著腳,走得不遠。
瞪羚在泉水邊暢飲,
風攪動檜樹叢,
樹枝抬起群星?
沒有如此清晰的夜晚征服過你
沒有如此清晰的夜晚征服過你——
如果你讓自己開懷大笑,一切都似乎
觸及一道曾經在夢里
螺旋而下又及時把我拉回來的
星星的樓梯。
然后上帝就是關閉的屋里的恐懼——
一個死者躺在那里,
萬物的中心,
清澈的天空和風,海洋和云。
我讓自己倒在地面上,
我在沉默中大喊著名字
就是感覺自己活著的愜意。
你探訪一個生命
愛的倦怠,悲傷;
你探訪一個生命
它深在內部,有天空
與花園的名字。
難道它會是我那改變
惡的禮物的肉體。
涼爽的海岸
我把我的人生跟你比較,
涼爽的海岸,吸引著鵝卵石和光
隨著新來的波浪忘卻
那氣流曾經賦予嗓音的人。
如果你喚醒我,我就傾聽,
每次停頓都是我把自己丟失在里面的天空,
樹木的平靜和夜晚的透明。
鏡 子
看吧!樹干上
花蕾綻開:
比草叢更清新的綠意,
賦予心靈的香脂;
樹干好像已經枯死,
斜靠在溪谷上面。
在我看來,萬物都猶如奇跡;
我是那云朵的水
今天如此蔚藍地反映
它在水溝中的天空碎片,
這沖破那甚至昨夜
還不曾在那里的樹皮的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