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莊老書記：把樂團玩到歐洲

龔新葉

2018年12月份，江蘇徐州的馬莊村特別熱鬧，馬上就到了習近平總書記視察馬莊村一周年之際。2017年此時，習近平總書記在馬莊村說：“加強精神文明建設在這里看到了實實在在的落實和弘揚，實施鄉村振興戰略，不能光看農民口袋里票子有多少，更要看農村的精神風貌、人的面貌怎么樣。”對這個人口不足3000、人均年收入3萬多元的小村莊，總書記給出了極高的評價。正巧，2018年又趕上“蘇北第一支農民銅管樂團”——這支最能反映馬莊村精神面貌的樂團成立30周年，可謂雙喜臨門，因此村民們決定舉辦一場晚會慶祝慶祝。

銅管樂團是馬莊村原黨委書記孟慶喜建立的，從1986年到2016年，他在村里當了30年黨委書記（支書），帶領馬莊村民走上了致富之路。記者見到他的時候，他正接待著一撥又一撥觀光團，盡管退休已經兩年，他仍是不得閑，作為馬莊村村民，積極向外人介紹馬莊村的發展史。

村里的第一批萬元戶

今年71歲的孟慶喜，梳著大背頭，身材魁梧，聊起馬莊村時眉飛色舞。

上世紀80年代，政府提倡“先富帶后富”，孟慶喜為了掙錢給孩子上學，決定嘗試做養殖領域的生意。那時候，當地的小雞一塊錢能買十二三只，良種雞仔5毛錢一只。孟慶喜找人借來50塊錢，買了100只良種雞仔，沒想到第一次養雞，就成活了98只。“我跟賣雞苗的說，我花這么高價錢買你的小雞，我這批雞下的種蛋你得全部回收。”孟慶喜說，“他說好，種蛋一毛五一個，普通雞蛋才幾分錢一個。”由于孟慶喜養雞產蛋率比較高，所以他的利潤也很大，家里置辦了村中第一臺電冰箱和電視機。沒多久，他更是辦了個養雞場，在當地小有名氣，村里其他幾十戶養雞戶，也都是他教出來的。孟慶喜說，自己在生意方面似乎有點天賦：“我看雞養得不錯，就干脆租了13畝地，準備搞個生物鏈養殖場，用雞糞喂豬，豬糞養魚，魚糞種田，如果這個目標實現了，我肯定是這片養殖的龍頭老大。”

孟慶喜的養殖夢想正要起步，鄉里來跟他商議，選他當馬莊村支部書記，問他愿不愿意。“我一聽，就想跑。”孟慶喜笑道。他說，那時候的馬莊村一窮二白，全村只有4臺廢舊拖拉機和一個瀕臨倒閉的磚瓦廠，還欠了銀行46萬元貸款，經濟狀況在全鄉排名倒數。他自己作為遠近聞名的“養雞大王”、鄉里最早的一批萬元戶，當然不愿意接這爛攤子。“起先我找了很多理由推掉這個任命，但當時的黨委書記就跟我說：‘馬莊窮、困難，不困難誰都能干，找你干嗎？再說你當初入黨宣誓是怎么講的，隨時為黨和人民犧牲一切，這還沒讓你犧牲一切呢！他還跟我說，讓我干支書不單是黨委的建議，也是馬莊父老鄉親的共同想法，大家覺得我能帶領他們盡快過上好日子。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再怎么我也得把擔子挑起來。”

走馬上任的孟慶喜，總結了村里的一大優勢，就是礦，“一個是國營權臺煤礦，還有幾個縣辦煤礦，比如漣水煤礦，不過后來這個礦關了。”

1986年底，孟慶喜在那個廢礦上告訴村民，村里有礦產資源，又靠近權臺煤礦，有技術支持，可以把煤炭搞起來，還定了一個目標，“兩年小變化，3年中變化，5年大變化”。“我把那幾年搞養殖的積蓄全拿了出來，還賣了養雞場，總共算下來10萬元，都投了進去。村里的老百姓看我這么下決心，也把家里買雞蛋吃油鹽的錢拿了出來。”

在村民的齊心協力下，馬莊用1年10個月的時間建成了一個年產10萬噸的煤礦。1988年10月投產的時候，正好趕上煤炭行情好，3個月的時間就收回了成本，還清了債務和老百姓的集資，還略有盈余。“3年中變化”超前實現了。

組建樂團“吹出票子”

“不管誰來馬莊村，一定會問你問的這個問題。”孟慶喜笑道，“為什么要搞農民樂團？”

“那時候馬莊村沒名氣，招商引資沒人知道，不愿意來，銀行也不愿意貸款。我就想另辟蹊徑，搞個別人沒有的，就是文化立村。”孟慶喜說。馬莊村有豐厚的民俗底蘊，特別是新中國成立后有話劇團、文藝宣傳隊，七部樣板戲里，馬莊村就排過四個。孟慶喜想到了“文化搭臺，經濟唱戲”的發展方針，于是決定組建農民樂團。

不過，在當時以經濟建設為主的社會背景下孟慶喜的“文化立村”似乎與之背道而馳，首先遭到了領導的反對，罵他不務正業。他們認為文化跟農村八竿子打不著，搞農民樂團是能吹出糧食還是能吹出票子？“我說，大家都抓經濟，什么都不問，社會上一片亂象。就算經濟搞上來，不抓群眾的精神文明建設，也不是健康的發展，而是病態的發展，不會長遠。”

孟慶喜頂著壓力，等來3.7萬元錢，組建了全民樂團。得不到大家的支持，孟慶喜便帶著樂團成員跑到后山上偷偷練，成員也很刻苦，10個人里9個人都磨破了嘴唇。功夫不負有心人，銅山縣有人聽說了馬莊村的農民樂團，邀請他們參加1989年的春節團拜會。就是在那次晚會上，孟慶喜的這支農民樂團靠著一曲《西班牙斗牛士》一炮而紅。“沒多久，徐州電視臺找上門來和我們合辦春晚，總共13個節目，我們上了7個。馬莊村一夜之間紅遍江淮大地，后來到馬莊村來的企業，都是慕名而來。”孟慶喜自豪地說。30年來，孟慶喜帶著馬莊樂團“出村、過江、進京、漂洋過海”，先后到廠礦機關、部隊院校和農村各地演出1萬多場次，觀眾累計達千萬人次，還奪得了意大利第八屆國際音樂節第二名的好成績。2017年，圍繞黨的十九大精神，村民自編自演了《新思想引領新時代》等十多個文藝節目。習近平總書記視察馬莊，觀看演出后，連連稱贊節目編得好、演得好，勉勵農民樂團為豐富村民文化生活多做貢獻。

孟慶喜感慨地說：“一部農民樂團的發展史，就是馬莊村的發展史。如果沒有農民樂團，就沒有今天的馬莊村，它是我們最靚麗的一張名片。這支樂團，不但吹出了糧食，也吹出了票子！”

當書記要能吃苦、吃虧、吃氣

正如“馬莊精神”里的“一馬當先”，不論什么事，孟慶喜總是身先士卒、以身作則。他常說：“要求老百姓做到的，我一家首先做到。”村里搞環村水系建設時，沿岸需要清理墳頭。有人請來風水先生看，說“翻身”不好。“我就跟他們說，我們家過去為了發展都遷過4次墳了，不是好好的嗎？”他說，自家的墳第一個遷，然后是黨員干部，最后才是群眾。結果全村360多個墳頭，不到一周就全部遷完了。

令人感動的，還有孟慶喜對家人的態度。孟慶喜的妻子叫胡立芳，身為書記，給愛人安排個待遇好點的工作易如反掌。當時，馬莊村十幾間公廁，富起來的村民沒人愿意干這又臟又累的活，孟慶喜便讓胡立芳去干。這個決定惹惱了全家人，尤其是兩個孩子怎么也接受不了自己的媽媽去收拾茅廁。最后，還是胡立芳想通了：“爸爸不讓媽媽去干，誰去干？”當“走馬上任”的胡立芳拉著大糞車走在街道上，村民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就這樣，胡立芳堅持打掃公廁15年，一直是村里的掏糞工。她說：“孟慶喜不當書記了，俺才能不當掏糞工，俺的任期跟他一樣長。”

孟慶喜

2016年，馬莊村黨委換屆，孟慶喜贈給新書記六個字：吃苦、吃虧、吃氣。這是他30年如一日公仆情懷的真實體現。2017年12月，習近平總書記視察馬莊村時，握著他的手說：“我在樓上就看到你的照片了。干過15年、20年的村書記我見過，干過30年的村書記我沒見過。這說明馬莊村班子穩定，在群眾中有威望。一個村莊要有好班子、好隊伍，更要有一個好的帶頭人。”為了當好這個帶頭人，原本打算退休后帶著老伴兒出國旅游的孟慶喜，看來還要再忙一陣子了。

（李丹薦自《環球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