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_續慧穎
我們走過海邊村莊的大街小巷,去過她們挑擔吆喝的港口漁市,摸過她們腰間重達十斤的銀鏈,尋過用漂洋過海的牡蠣殼建成的蚵殼屋,這些都回答了一個問題,殘酷現實如何教會她們勤勞,但這些也都無法回答另一個問題,這個世界上勤勞的人不計其數,在中國3.2萬千米海岸線生存的人不在少數,但是什么讓她們以如此鮮麗明亮的形象獨屹于這東南海岸?海蠣無處不在,散落在村落的犄角旮旯。因為衣著裝扮的鮮艷,導致人們的視野中四處都活動或存在著勞作的女人。因為沿海并世代以捕撈為生,她們大抵可以被統稱為漁女。相夫教子,男人都在海上,于是家中所有的重擔與活計都由她們承擔。小到每日一粥一飯,大到建房出工。撫育兒女贍養老人,喪葬婚娶,人情世故。包圓了。
長期分居的生活,情感與性愛被禁錮的日子,荒蕪的土地與石頭山,活著本身給她們出了一道又一道難題。勤勞已成為她們身體的基因。除了活得更好一點,干活也成為消耗時間的慣性動作。耕耘本身就是收獲。
窮,它把活著的很多滋味都榨干了。生存者理應不該是幸運者。人在這里是復數,不是單數。
她們并不悲情,也不覺得苦,苦她們吃得太多了,我問她們,男人不在的時候,臺風來了怎么辦,心里怕不怕,孤不孤單。她說從沒覺得孤單過,世世代代的女人都是這么過來的,只會想著海上的男人平不平安,想的都是怎么活下去,不知道什么是孤單。于是第二天會去求媽祖保佑她男人,不能出門干活就繼續在家干活,照顧孩子。
我問付出這么多,那家里誰說了算?女人們沒有猶豫,帶著一絲羞澀回答:“男人?!蹦茄凵裰蟹置鞑皇腔煦纾嗟氖敲髁说耐笍兀旖沁€有一點善意的狡黠。
世間與生命本身矛盾、沖突密布,所謂截然不同之間達到的一種統一,也就是解決問題和平衡問題的上乘能力。這種能力長期而往繼而形成意識與思想指導,那就是大乘。
你不能對自然憤怒,不能對生物學憤怒。
這些最終都可能帶來生命的終結。
明明在幾處絕境如幾近冷透的人世,她們卻成功地帶領自己,像一支軍隊平安地從危險區域撤離,并以一種昂揚的斗志唱著一首生動的進行曲在生命的道路上前行。
她們受過的苦和惠安東部的石頭一樣巨大而堅硬。愚公移山,是對新生活的渴望,對于她們而言,最開始都來自生命本身無法自主選擇的承受。那么重的擔子,那么多的苦,在她們身上卻很少有可怕的東西。世界在變,外面的潮水涌進來,被人打量,被人贊美,被人裝點,她們也還是習慣踏實地光腳踩在地上,手上做著停不下來的活。那外衣上的鮮艷、頭頂的鮮花,都是她們尋求美麗生命路上的色彩。
如果生活像一塊巨石壓在你肩上,那就挑起來吧,把它挑到可以用到的地方,去做那房子的基石守護新生,去做那信仰的神明指引方向,你的身影會在那冰冷的石上,成為那淬石的燙人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