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病(NAFLD)具有復雜的疾病譜,包括肝細胞脂肪變性、肝細胞損傷、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炎(NASH)和肝纖維化等,嚴重危害人類健康。目前認為影響NAFLD進展的危險因素包括遺傳易感性、內臟脂肪蓄積、胰島素抵抗、促炎因子釋放等。腸道菌群失調可通過破壞腸道屏障、影響機體膽汁酸與膽堿代謝、增加內源性乙醇等途徑參與NAFLD的進展。除了菌群本身,其代謝物也可影響代謝及宿主免疫系統。腸道微生物群可以產生維生素和多種營養素,包括短鏈脂肪酸(SCFA)。
SCFA是腸道菌群分解碳水化合物或氨基酸的代謝產物,包括乙酸、丙酸、丁酸、戊酸、己酸、異丁酸、異戊酸、異己酸等,其中乙酸、丙酸、丁酸的含量較高。正常菌群每日可產生50~100 mmol/L的SCFA[1],為腸道上皮細胞提供能量。SCFA可通過降低結腸pH、抑制病原體生長、促進水鈉吸收等途徑參與腸道免疫穩態的調控。多項研究表明,SCFA影響了NAFLD的進展,但其具體機制尚不清楚[2-4]。本文從腸道屏障、脂代謝、免疫炎性反應、腸道動力學、膽汁酸代謝等方面就SCFA影響NAFLD進展的可能機制作一綜述。
腸道菌群失調在NAFLD的進展中扮演著重要角色。臨床樣本16srRNA高通量測序結果顯示,NAFLD患者的乳桿菌、擬桿菌、普氏菌、γ-變形菌、ε-變形菌、Allisonella等的豐度上升,而厚壁菌、Oscillibacteria、Anaerosporobacter、Faecalibacterium豐度下降,且菌群結構變化與低膽堿飲食誘發脂肪肝的風險相關[5-6]。與對照組C57BL/6J小鼠相比,無菌小鼠接受高脂飲食后,糞便中的脂質更多,胰島素敏感度升高,血漿腫瘤壞死因子-α(TNF-α)及膽固醇水平下降,葡萄糖耐量及胰島素血癥得到改善[7];但無菌小鼠接受NAFLD供體的糞菌移植后,可出現NAFLD的相關表型,如肝脂肪變性、三酰甘油(TG)水平升高、脂肪生成基因表達升高、胰島素血癥等[8],提示腸道菌群直接參與了NAFLD的進展。有研究指出,腸道微生物群與NAFLD的嚴重程度有關,其中擬桿菌豐度與NASH相關,而瘤胃球菌豐度與中重度纖維化相關[9]。根據宏基因組譜,NASH及纖維化相關的KEGG(kyoto encyclopedia of genes and genomes)途徑主要涉及碳水化合物代謝以及脂代謝[9]。
SCFA作為腸道菌群酵解碳水化合物的產物,也可影響NAFLD的進展。乙酸鹽可減輕NASH小鼠的肝臟脂肪變性和炎性浸潤,并降低血清中TG、游離脂肪酸和膽固醇的水平[2];丙酸可通過抑制β細胞凋亡而增強葡萄糖刺激的胰島素釋放[3];補充丁酸鈉可促進腸道緊密連接蛋白表達,減輕肝損傷,抑制小鼠NASH的進展[4]。
NAFLD伴隨著嚴重的腸道屏障損傷。緊密連接是胃腸道黏膜上皮機械屏障的重要組成部分,位于相鄰上皮細胞間,可以阻止腸道微生物及其代謝產物進入門靜脈系統[10]。NAFLD患者活組織檢查標本可見腸道屏障完整性受損,緊密連接蛋白表達下降,小腸細菌過度生長且與肝脂肪變性的嚴重程度有關[11]。亞組分析顯示,NAFLD和NASH患者的腸道通透性顯著高于健康者,此差異可能與肝損傷及TNF-α產生有關[12]。
已有研究證實SCFA可通過多種途徑影響腸道屏障功能。SCFA有助于腸道屏障的形成,并可通過抑制炎性小體NLRP3和自噬,減輕腸道屏障損傷[13];腸道上皮吸收丁酸鹽,可通過恢復缺氧誘導因子(HIF-1)的表達,糾正生理性缺氧并維持腸道屏障功能[14];丁酸鹽可抑制MLCK/MLC2通路,促進蛋白激酶CβⅡ(PKCβ2)磷酸化,激活AMPK通路,從而促進緊密連接蛋白重組,上調腸道上皮緊密連接蛋白ZO-1、occludin的表達[15];丁酸鹽也可作為組蛋白去乙酰化酶(HDAC)抑制劑激活信號轉導及轉錄激活因子3(STAT3)通路,誘導白細胞介素-10受體a抗體(IL-10RA)表達升高,下調claudin-2的表達[16],提高跨膜電阻值(TEER),促進腸道屏障形成。
在動物模型中,SCFA可調節肝臟脂質代謝。攝入乙酸可促進膽汁酸排泄,抑制肝臟中脂質合成,并且可以降低膽固醇飲食大鼠的血清膽固醇和TG水平[17]。有學者提出,乙酸降低血脂、改善肝臟炎性反應程度、延緩肝纖維化的作用是通過激活法尼醇受體(FXR)來實現的[2]。此外,乙酸與丙酸混合飲食可降低脂肪生成基因的表達,在不影響體質量的條件下降低高脂飲食小鼠肝臟中TG水平,而且丙酸含量越高,胰島素敏感度的改善越明顯[18]。
SCFA調節脂代謝的機制尚不明確。Ge等[19]的研究結果顯示,乙酸具有抑制脂肪細胞分解、降低血漿游離脂肪酸、促進脂肪細胞分化的作用,而這些作用與G蛋白偶聯受體43(GPR43)的激活有關。丁酸鹽可抑制脂肪細胞中的脂解作用[20],其機制主要涉及胞漿型磷脂酶A2(cPLA2)和環氧合酶(COX)活性的上調,以及前列腺素E2(PGE2)的表達升高[21]。此外,乙酸、丙酸、丁酸的混合飲食可降低過氧化物酶體增殖物激活受體γ(PPARγ)的表達,使脂肪組織及肝組織由脂肪生成向脂肪酸氧化轉變[22],從而緩解C57BL/6J小鼠高脂飲食誘發的肥胖和胰島素抵抗。
腸道SCFA可影響免疫應答。丙酸鹽可通過激活GPR41受體參與骨髓造血,促進巨噬細胞和樹突狀細胞前體的產生[23];丁酸鹽可促進Foxp3基因轉錄并降低樹突狀細胞內促炎細胞因子的表達,從而誘導結腸固有層中調節性T細胞(Treg)分化,調節黏膜T細胞,抑制炎性反應[24-25];戊酸鹽可通過AKT/mTOR通路抑制CD4+T細胞中HDAC活性,促進IL-10表達,減少IL-17A產生,改善炎性反應[26]。
SCFA可參與調節炎性細胞因子。在脂肪細胞與巨噬細胞的共培養體系中,游離脂肪酸和甘油誘導炎性細胞因子TNF-α、IL-6、人單核細胞趨化蛋白(MCP-1)表達升高,但這一效應可被丁酸鹽抑制,這可能是因為丁酸鹽抑制了絲裂原活化蛋白激酶的磷酸化及核因子-κB(NF-κB)的活性[20]。另一項研究指出,db/db小鼠腹腔注射丁酸鹽,可通過抑制NLRP3炎性信號通路而下調皮下脂肪組織中IL-1、TNF-α、IL-6 mRNA的表達[27]。體外應用乙酸鹽和丁酸鹽干預小鼠巨噬細胞系(RAW264.7)可抑制NF-κB和ERK信號通路,升高IL-10表達,下調一氧化氮合酶(iNOS)、TNF-α、IL-6的表達[28]。以上研究提示,SCFA在體內外均可參與調節炎性因子的產生,在炎性反應過程中發揮巨大的作用。
SCFA可通過調節腸源性肽分泌而影響腸道蠕動。結腸注入菊粉丙酸酯可促進胰高血糖素樣肽-1(GLP-1)和酪酪肽(PYY)分泌[29]。NAFLD患者長期補充菊粉丙酸酯可防止體質量及腹腔內脂肪組織增加,減少肝內脂質含量并改善葡萄糖穩態[29]。在GPR41缺陷小鼠模型中,GPR41缺失與PYY表達下調、腸道轉運率升高、能量攝取率降低有關[30]。Musso等[31]提出,GPR41和GPR43被乙酸、丙酸鹽、丁酸鹽等SCFA激活后,可刺激PYY分泌,抑制腸道運動,減慢腸道運輸,從而增強營養吸收。
SCFA影響肝腸循環的途徑與FXR有關。膽汁酸是重要的細胞信號分子,可通過FXR、跨膜G蛋白偶聯膽汁酸受體5(TGR5)、維生素D受體等影響膽固醇代謝及腸道菌群[32]。腸道菌群可通過改變膽汁酸池的組成及小腸中的FXR天然拮抗機制來抑制膽汁酸合成,在調節膽汁酸平衡中發揮重要作用[33]。有研究指出,FXR受體缺乏的小鼠在接受高脂飲食后,產丁酸鹽細菌豐度下降,β-鼠膽酸(β-MCA)和脫氧膽酸(DCA)水平顯著升高。而攝入丁酸鹽可降低β-MCA和DCA水平,并下調肝臟炎性基因(CCL17、CCL20、CCL2、TIMP1)的表達[34]。以上研究提示丁酸鹽對肝臟炎性反應的治療作用可能與膽汁酸受體FXR相關。
隨著肥胖、糖尿病、高脂血癥等代謝性疾病的發病率逐年上升,NAFLD已成為威脅人類健康的常見肝病之一。NAFLD的發病機制尚未完全闡明,涉及的關鍵因子也尚不明確。SCFA作為腸道菌群酵解碳水化合物的產物,具有不可忽視的作用。SCFA可上調緊密連接蛋白表達,促進腸道屏障形成,降低血脂,改善脂代謝,調節免疫應答和炎性反應,影響GLP-1和PYY的分泌而改變腸道蠕動,間接激活FXR受體從而影響膽汁酸代謝,以上途徑均可能影響NAFLD的發生發展。因此,SCFA可作為NAFLD新型療法的潛在靶點。然而,基于SCFA作用機制的新藥研發尚需進一步的療效評估及安全性評估,目前在NAFLD臨床研究中的相關報道較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