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鵬

克蘭普- 卡倫鮑爾(左)與默克爾。
隨著安格拉?默克爾(Angela Dorothea Merkel)確認不再繼續擔任德國總理,全球媒體對她個人生涯的品評,已被有關“后默克爾時代”的德國政治經濟走向與歐洲、全球化的未來的討論與憂慮所取代。而2月15日在德國召開的第55屆慕尼黑安全會議(慕安會),又再次將德國與默克爾推上國際媒體的風口浪尖。
2月9日,默克爾對媒體表示她將出席這一盛會,并在會上為維護、促進多邊主義體制而積極發聲。然而,一個政治發展方向尚不明朗、經濟增長持續低迷、社會“民粹化”加劇的“后默克爾德國”,還有足夠的意愿和能力繼承她“維護歐洲團結”“促進多邊主義”的衣缽嗎?
2018年3月14日,默克爾第四次當選德國總理,世人驚呼她將書寫德國政治史的傳奇。畢竟,自從2005年11月22日默克爾首次當選并正式成為德國第一位女性聯邦總理以來,她的身份就已為她帶來了無限光環——她既是1000年前神圣羅馬帝國(Sacrum Romanorum Imperium nationis Germanicae)狄奧凡諾(Theophanu)女皇之后的第一位女性日耳曼領袖,又是兩德統一后首位出身東德地區的聯邦德國總理。而她10多年來在推進德國繁榮、促進歐洲團結方面所取得的成就,更令她足以彪炳當代德國史冊。
然而,僅僅半年之后,也就是2018年10月29日,默克爾在基督教民主聯盟新聞發布會上正式表示,她將不會在12月尋求連任基督教民主聯盟黨魁。此外,任期結束后,她也不會在2021年再次尋求擔任總理一職。
2018年12月7日,在漢堡召開的德國基督教民主聯盟全國黨代會上,默克爾最后一次以黨魁身份發表演講。同時,安妮格雷特?克蘭普-卡倫鮑爾被選舉出來,接替默克爾擔任基民盟主席一職。她會成為默克爾之后的下一任德國(女)總理嗎?
鑒于基民盟是德國聯邦議院第一大黨的現狀,新任黨主席有較大可能成為未來的總理。
就在勝選次日,新主席克蘭普-卡倫鮑爾發表講話,呼吁加強黨內團結,尤其希望得到全體黨員的信任和支持。對此,有媒體認為,克蘭普-卡倫鮑爾之所以急于強調“團結”,主要是因為在此次勝選中,她的領先優勢確實比較微弱。而這恰恰反映出當下基民盟內部的某種分裂趨勢。
總體來說,第一大黨內的權力交接還算順暢,德國政局已經開始明朗化。當下,輿論場的關注點聚焦于克蘭普-卡倫鮑爾上臺后,會在多大程度上修訂前任的主張;她的政策又將給德國、歐洲乃至世界帶來哪些新變化?
對此,有一種比較普遍的說法是“默規克隨”,畢竟在她的政治生涯中,默克爾的栽培功不可沒。
1962年8月,克蘭普-卡倫鮑爾出生于德國西南部邊境的一個小城。早年的她并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政治天賦或野心,但一系列的因緣巧合、風云際會把她一步步推向政壇。2000年,克蘭普-卡倫鮑爾成為德國歷史上第一位在州政府擔任內政部長的女性。直到2011年,克蘭普-卡倫鮑爾順利接班,成為薩爾州的州長。在任上,她表現出杰出的組織能力和競選實操能力,通過一次精心準備的州議會提前選舉,進而打破了舊有的“基民盟—自由民主黨—綠黨”三黨執政聯盟,取得全勝。
這一大勝,讓她成為默克爾眼里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默克爾不僅打消了此前對她的種種顧慮,反而刮目相看,并下定決心著力培養。而德國媒體也普遍認為,兩人的執政風格頗為相似,都以低調務實而著稱,這甚至為克蘭普-卡倫鮑爾贏得了“小默克爾”的稱號。因此,目前大多數預判都認為,她的走馬上任,至少在默克爾任期之內,將在大概率上延續此前默克爾的重大戰略決策和主要內外政策。而在默克爾任期徹底結束后,顛覆式的改革——類似特朗普那種“逢奧必反”的極端做法也不大可能出現。
相對于政治方面的穩定預期,經濟方面,德國當下的情形恐怕就不那么樂觀了。
今年2月7日,德國聯邦統計局公布的數據顯示,由于價格、季節和工作日等因素影響,德國工業產出的表現遠遠低于市場預期:2018年12月份環比下跌0.4%——這已經是連續第四個月下跌了。
對此,德國聯邦經濟和能源部發表聲明,他們承認今年初德國工業產出表現將繼續疲軟;各項指標暗示未來幾個月出口表現低迷,但建筑熱潮可能會繼續,民間消費將保持強勁。德國經濟部門認為,造成德國出口表現低迷的主要原因是工業訂單的減少和市場信心低迷。不過,他們又堅持認為,德國強勁的國內驅動因素和財政刺激舉措,將在一定程度上支持經濟狀況的回升。
顯然,在2018年的最后一個季度里,德國的經濟增長停滯不前,甚至有評論認為是“與衰退擦肩而過”。而且種種數據似乎都在暗示,德國引以為豪的出口將在一段時期內保持持續低迷。2018年,德國經濟全年的增長率僅為1.5%,已經是5年來的最低水平。有關機構預測,德國2019年的經濟增長率將進一步放緩至1%。如果按照這樣的速率計算,到2023年,德國聯邦政府或將面臨約250億歐元的預算缺口。
德國媒體與國際媒體對該趨勢的認知似乎也不盡相同。德國人傾向于認為是美國總統特朗普的“蠢政”所引發的全球經濟降溫,導致德國許多傳統上以出口為重點的大型企業遭受重創。與此同時,英國艱難脫歐,尤其是無法排除的“無協議脫歐”這一重大風險,也對德國企業和整個市場預期帶來打擊。德國金融機構的調查顯示,英國退歐方式的不確定性給德國企業界的信心帶來較大壓力,以至于2019年1月德國的“企業信心指數”連續第五個月下降。
與此同時,有國際媒體認為,造成上述經濟放緩趨勢的原因在德國自身。因為德國政府過于擔心外國公司或政府對其工業技術、創新設計、研發機構的注資、收購等行為,會侵蝕其賴以積聚財富的基礎——德國創造與德國制造,因而在對待外資并購、技術轉讓等經濟事務上采取了過于保守的做法。譬如,德國經濟部長阿爾特邁爾就曾多次對媒體表示,德國政府將收購一些國內關鍵企業的股份,以防止它們被外資收購。他尤其強調,這么做都是為了維護德國的技術優勢和經濟繁榮,因此非常必要。
然而,也有評論針鋒相對地認為,上述做法不僅無助于維護德國的科技優勢,反而因為其經濟上的低效率而侵蝕了德國企業的財富基礎,從而反過來阻礙德國創新。有市場人士推測,鑒于德國經濟增長停滯,歐洲央行很可能會推遲其“政策正常化”計劃,同時提供額外刺激。上述種種情況都為德國經濟未來的回轉增添了令人憂慮的不確定性。
作為過去10多年來歐洲最重要的領導人,默克爾的淡出無疑將在相當程度上造成歐洲的領導力缺失(leadership absence),而這將進一步拖累正在艱難推進中的歐盟各項改革。更令分析者擔憂的是,受國內政治碎片化和民粹主義影響,未來德國的對歐政策可能會變得更加保守。
盡管德國和歐洲的評論者們對默克爾10多年的政績并非完全肯定,但他們仍然都承認,在接連爆發的歐債危機、難民危機、英國脫歐等重大事件的考驗上,默克爾交出了一份還算“及格”的答卷。而環顧當下的德國政壇,似乎人們一時半會兒還找不出一個確保一定能夠勝任的“替代者”。如何在“后默克爾時代”繼續維護歐盟的穩定,成為一個新問題。
在“后默克爾時代”,德國的歐洲政策將“蕭規曹隨”還是“改弦更張”?在德國國內和國際社會,都存有較大爭議。當下要對未來德國的歐洲政策進行準確預測顯然為時過早,但在眾說紛紜的爭辯中,我們也不難發現一些基本的端倪、線索,可以用來大致框定其未來政策的“變”與“不變”。
有一部分評論者認為,無論任何政治家接替默克爾,德國作為歐盟最大經濟體和“發動機”的歷史地位不會動搖,德國在歐洲政治的區域性影響以及在經濟層面的深刻內嵌也不會改變。而德國的經濟發展動力,也將在歐盟的經濟復興中提供新動能。
然而,也有研究者認為,默克爾及其主張的黯然離場,實際上標志著一個時代的結束。德國在歐盟發揮的角色如何變化,很大程度上將取決于默克爾在黨內和國家的繼任者。
當下,德國媒體比較看好的默克爾的黨內繼承者——安妮格雷特?克蘭普-卡倫鮑爾——不僅認為她將很可能進一步贏得選戰、從默克爾手里接過國家政權的重擔,而且也將在內政、外交等方面盡可能“傳承衣缽”。
倘若果真如此,對德國政治發展與德國人民而言,究竟是福還是禍呢?恐怕也需兩說。一方面,在政府內閣更迭之時,繼任者如果能夠和前任在重大事務上保持一定延續性,無疑對國家、社會的適應與漸進轉型是有利的,不僅有助于維護國內的社會穩定,也有利于國際社會對該國進行準確的預判。
然而時下的德國,面臨種種內憂外患,實則亟待改革。如何在穩定與創新之間保持某種合適的平衡,將是考驗克蘭普-卡倫鮑爾或其他當選領袖之政治智慧的新課題。
責編:周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