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巷口到棋院門口這不過百步的距離,對我來說,卻真的是猶過天塹。
如同很多怕黑的孩子一樣,六歲的我也毫不例外。每天晚間去往棋院路上遇見的那漆黑的暮色,使我心生畏懼。
棋院坐落在這條蘇式小巷中,夜色中的小巷褪去了白日里粉墻黛瓦的俏麗模樣,偶爾忽明忽暗的路燈,斑駁了青石板路縫隙的幽苔,呼嘯著穿巷而過的風聲,都讓這條本該很近的路平添數百步的距離。
為了減少心中的恐懼,我在幾次走完這條路后測出了一個步數平均值,而后每次上課來時,只要站定巷口,閉上眼在心中暗數步數便好了。不必擔心夜晚沉睡著的巷子會有行人出沒,不必擔憂童話故事里總在深夜而出的怪物的蹤跡會被自己撞見。睜開眼時,看見的是古色古香的棋院,聽見的是棋子叩盤時清脆的“啪嗒”聲,聞到的是院中古樹花滿枝而氤氳在空氣中的清香。一切都好不安寧。只是想起來時的路時,心中又難免心悸,便哆嗦了一下。
“今天不太在狀態啊。”師父見我哆嗦了一下,緩緩說道。而我的思緒也被拉了回來。十六歲的我正坐在桌前和師父分析下午比賽時的棋局。因為下午成績不佳,所以心中有所失落,注意力也很難集中到十九路的棋盤上。“抱歉師父,在想一些事情。”我對等我落子的師父感到有些歉意。“無妨,輸了比賽心情失落很正常。而且你準備了這么久。但你現在也大了,有些事情我想你也明白。圍棋這條路,你也一路到現在了,只是它后頭還遠著呢,連我也望不到頭吶。”師父抿了口茶,繼而說道:“你看比賽時你走的這路棋,看似是一條可以大豐收的捷徑,但下棋和做人是一樣的,任何事都沒有一步登天的道理。你若是換這條路走,雖是多走幾步,但卻也遠比前者簡單而踏實得多呢。”
棋經有云:“自古以來,弈者無同局。”沒有人會下同一盤棋,沒有人會選擇一條與前人絲毫不變的人生之路。是選擇那些看起來很近,走下去卻很遠,還是看起來很遠,走下去卻很近的路,全在自己。
聽了師父的寬慰與指點,我有些釋然頓悟了。走出棋院時,回首看那條熟悉的小弄,渾然不覺其遠了。
或許是因為我十六歲了,又或許是十六歲的我明白了一些道理。
而那前方的路,本以為的溝壑似乎化作了朦朧的天塹模樣。但我不迷茫,因為我知道,光明定會在前方。
我等待著那天,天塹變通途。
(編輯:李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