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昊
從小到大,爺爺于我而言,是長輩,更是老師。眾多古詩中,爺爺獨愛韓愈筆下的“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他教導我“置身太近,反而會因為現世而遺憾。世上一切無瑕疵的美,都來自互相之間的尊重,來自于距離”。所以我待人有禮,也有距離。
“小木”,這是幽蘭在叫我。“楓華身體不舒服,我得帶她去醫務室,你能幫我們做一會值日嗎?”我看了看捂腹半蹲的楓華,然后開口道,“沒問題的,幽蘭。你和她要小心點,路上注意安全。”
“小木”,幽蘭突然向我湊近,雙手撐顎道:“放學后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吧,怎么樣?”我不忍留年邁的爺爺獨自守著家,便只能婉拒,“楓華很喜歡看電影,你和她兩個人去吧。”眼前的幽蘭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段沉思后終于開口:“小木,我……從來沒有聽你說過‘你們這個詞,對吧?”這次換我怔住了,我從沒想過,我會有這樣一天,被如此質問。“你們?可以試試。”
“那個……小木”,這是楓華第一次這么叫我。“生日快樂,小木!”楓華送給我一份“木楓蘭”的木偶,她說這是我們以后的樣子,攜手前行。“謝謝,楓華。晚上我和你們一起去吃火鍋吧,我請客。”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那一朵梅花,因為我們的到來,開的如此燦爛。這象征著我們的友情,一定會如東升的旭日般欣欣向榮!
“幽蘭,我和你們一起寫作業吧。”
“楓華,我和你們一起去敬老院做義工吧。”
“幽蘭,我和你們一起……”
“夠了,木槿,兩年了。這兩年里,我在你眼中,從她變成你,變成你們。為什么會這樣呢?”我默默地聽著,就像兩年前,她默默地聽著我說話一樣。“聽過‘刺猬理論嗎,木槿?人與人之間交往,就是在不斷地尋找最合適的距離。可是,我們之間一直隔著的那段距離太長,我怎么跨也跨不過。木槿,我們……就到這兒吧。”突如其來的別離,讓我不知所措。我這短暫的一生啊,竟也有如此漫長的一刻。
從那之后,我便只有幽蘭一個知心朋友。我害怕失去她,我變得沉默寡言,給自己豎起了一道無堅不摧的心防。
“小木,我想,我們該結束了。”我努力地經營這段友情,可幽蘭……最終也是選擇了離開。“一直以來,你都是我想努力靠近卻看不到距離的人。我們有過嬉笑,有過打鬧,有過流淚。可最后這條路上,你只是小木,我只是幽蘭。小木,我還是輸給了你,潰不成軍。”
幽蘭轉身的畫面,一直浮在我的腦海里。夜里,我哭著醒來,又哭著想遺忘。
爺爺被我的哭聲吵醒,“一個人,形單影只,何其弱小。所以我們需要陪伴,需要溫度。就像生活一樣,一灣溪水的細流,總是會需要溪底泥沙的陪伴。這陪伴的強力劑,便是溫度。”
“可是,是爺爺說的人要有距離的……”
“笨蛋,陌生人和朋友之間的距離能一樣嗎?”
“幽蘭、楓華,我們……我們三個,下午,一起去看場電影吧?”
“我們?”
“對!我們。”
電影中,一位教育學家說:“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應該是‘我與你,而不是‘我與他的關系。”這就是說,我們在對待他人時,不要總抱著一種第三人稱的冷漠,而是應該有第二人稱一樣面對面的溫度。我在慢慢地找到我的溫度。
晚風輕輕拂過,夕陽下的三人,依著繾綣時光,且聽風吟。
【教師評點】人際交往中,人稱、稱謂蘊藏的情感密碼,借助一個單純而美好的成長故事來解密,作者構思精巧,別具匠心。由“你和她”“你們”到“我和你們”,到最后的“我們”;不經意的稱謂變化中,我們讀到心靈藤蔓觸須的蜷縮與伸展,讀到豐富細膩的情感演繹與折射,也讀到人際關系堅冰的融化,和主人公對生命際遇的明悟與心靈的成長。同時,文章語言富于青春蓬勃的活力,又有著典雅深摯的意蘊。(指導教師/何文魁)
編輯/李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