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官“三連辭”，扯上特魯多

陶短房

接連辭職的加拿大高官：（左起）退伍軍人事務部長朱迪·威爾遜—雷布爾德、總理首席秘書杰拉德·巴茨、聯邦財政委員會主席簡·菲爾波特。

加拿大總理特魯多正陷入就職以來前所未有的政治危機。短短一個月內，接連有3位重量級高官掛冠而去。面對今年10月的大選，身為自由黨黨魁的特魯多焦頭爛額。

三位高官“殊途同歸”

第一位辭職的高官是退伍軍人事務部長朱迪·威爾遜—雷布爾德。她1月14日剛從司法部長位置上調任該職，2月12日就辭職，離履新不足1個月。

威爾遜—雷布爾德生于1971年，是一位年輕的女政治家，也是“第一民族”（加拿大對印第安原住民的專用稱呼）一員。2014年，她作為原住民維權積極分子公開支持特魯多和自由黨，對后者的選情產生極大助推作用。2015年自由黨勝選后，她出任司法部長兼總檢察長，成為加拿大有史以來首位任此職的原住民。

2019年3月7日，加拿大總理特魯多在渥太華召開新聞發布會，否認“用政治干預司法”。

政治上，她屬于自由派，特魯多上臺后一系列富有爭議的立法如安樂死合法化法案、反歧視同性戀法案、大麻合法化議案，她都是被公認的“前排推手”。外界因此對她的評價毀譽參半、趨于兩極。值得一提的是，出任司法部長和總檢察長職位者必須是御用大律師，她卻在就職兩個月后才獲得大律師執照，這種“先上車后補票”的做法，以及一人身兼兩職的情況，也引發了很多議論。但人們將責任更多地歸咎于特魯多，而非威爾遜—雷布爾德本人。

第二位辭職的高官是杰拉德·巴茨。他于2月18日辭去了總理首席秘書兼顧問一職。

巴茨出身于政治世家，與威爾遜—雷布爾德同歲，是特魯多的“發小”和大學同學，與特魯多保持了20多年親密友誼，從政比特魯多還早。2012年，他出任特魯多辦公室高級政治顧問，成為特魯多核心幕僚圈的重要成員，也是特魯多勝選的“智囊”。特魯多組閣后，他被任命為首席秘書。盡管深居簡出，他卻曾被加拿大著名雜志《麥克林》列為“加拿大最有權勢的人”之一，可見其能量之大。前幾年，加拿大曾掀起“廉政風暴”，巴茨被揭公款私用，報銷搬家費126669.56加元（1加元約合5元人民幣）。事情鬧大后，他也只是退還了41618.62加元并道個歉，就過了關。

第三位辭職的是加拿大聯邦財政委員會主席簡·菲爾波特。她的年齡比前兩位大得多，生于1960年，父親是長老會牧師，母親是教師。菲爾波特從小就是“學霸”，擁有令人羨慕的醫科博士學位，是醫學專業人士。還在就學期間，她就多次接受專業團體和機構委派，前往非洲從事扶貧、醫療衛生知識普及和基層衛生人才培訓工作，廣受好評。她的丈夫佩普也是學醫的，后來成為加拿大廣播公司記者。1989年，一家人在非洲尼日爾工作期間，兩歲的女兒艾米麗患細菌性腦膜炎不幸去世。回國后，菲爾波特成為家庭醫生。

積極投身公益事業使菲爾波特享有很高聲譽和知名度。2014年，她投身自由黨，成為該黨在加拿大廣播公司政論節目中最出色的代言人之一。2015年，她在聯邦大選中以6%的優勢擊敗保守黨議員卡蘭德拉，當選國會議員。此后，她歷任聯邦衛生部長、聯邦原住民事務部長等職，2019年1月14日改任聯邦財政委員會主席，3月4日辭職。

這3個人“色差”鮮明，政聲懸殊。前兩位都有爭議，菲爾波特的官聲卻好得出奇。他們在短時間內先后辭職，癥結就在所謂SNC蘭萬靈案上。

起因都是SNC蘭萬靈案

SNC蘭萬靈公司是加拿大最大的建筑工程公司之一，總部位于魁北克省，在加境內有雇員9000多人。

長期以來有傳聞稱，SNC蘭萬靈公司在卡扎菲時代為在利比亞基礎設施建設招投標中勝出，向利政府官員行賄，總金額達3200萬美元以上。2018年年底，風傳加司法部門將追究該公司行賄及詐騙的刑事責任。如果被定罪，該公司將遭罰款，被禁止參與任何公共合同10年，其負責人也將受到刑事追究。

令人詫異的是，針對SNC蘭萬靈案的起訴只聞樓梯響，不見人下來。今年2月，威爾遜—雷布爾德突然宣布辭職后，在加拿大最大的全國性報紙《環球郵報》上撰文稱，特魯多政府“一位高官”此前向在總檢察長任上的她施壓，要求她在該案中“高抬貴手”，她不愿就范，結果被“調崗”。此前，人們對她突然轉任和其履歷風馬牛不相及的退伍軍人事務部長就已經猜測紛紛，有人猜測是聯邦聯邦大選在即，特魯多讓閣員“大輪崗”來為選舉布局。威爾遜—雷布爾德此言一出，人們才恍然大悟。

很快人們就得知，那位施壓的“高官”就是特魯多的“發小”巴茨。這下輿情大嘩，反對黨也一片躁動。2月27日，威爾遜—雷布爾德在聯邦下院司法委員會作證，再次證實此事，并在作證時以“原住民傳統道德”起誓。這下非同小可。著名原住民政治家賽耶斯指出，“第一民族”世代恪守的傳統是“只說真話，否則閉嘴”，如果違背傳統將褻瀆神明。威爾遜—雷布爾德在國會作證時鄭重提及“第一民族傳統”，意在表明自己“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千真萬確”。這就等于中國人公開發誓“我若說謊不得好死”，其震撼可想而知。

巴茨很快辭職了，但事情并沒有過去。就在威爾遜—雷布爾德刮起的“官場旋風”越來越強之際，菲爾波特也宣布辭職。曾任聯邦原住民事務部長的她和威爾遜—雷布爾德是政壇密友、盟友。最初，她修改了自己在社交網絡平臺賬號上的頭像，以公開表明自己站在威爾遜—雷布爾德一邊。2月28日，她在聯邦下院宣布新的土著兒童福利法案時突然打斷正常程序，宣布自己將辭職。4天后，她便兌現了自己的諾言。

剛當選議員時，《環球郵報》記者曾問菲爾波特為何棄醫從政。她引用德國名醫魯道夫·韋爾喬的名言“從政即行醫”作答。如今，這位被加政壇公認的“政治潔癖患者”在辭職時宣布，自己并沒有錯，之所以辭職是因為“原則立場不容許自己繼續任職”——言下之意，是特魯多及其內閣錯了，錯誤嚴重到她這個“干凈人”覺得“再一起混丟人”，以至于不得不掛冠而去。

3月6日，巴茨到聯邦下院司法委員會作證。他承認，向威爾遜—雷布爾德施壓的正是自己，但辯稱“我必須這樣做，這攸關9000人的飯碗，這是第一順位的公共政策問題”。他還表示，有義務慎重考慮如何選擇執法方式，并說自己之所以辭職，是“不想由此引發的針對政府的批評，那會阻礙總理為全體加拿大人服務”。

也就是說，同為辭職，巴茨和兩位女將的動機正好相反——那兩位意在拆特魯多的臺，而他想的則是“忠心護主”。問題是，護得住嗎？

總理寶座還能保住嗎？

渥太華大學法律兼職教授、前聯邦自由黨競選主任科萊內特認為，兩位女部長的辭職，對自由黨乃至整個加拿大政壇的打擊十分嚴重。兩人都是備受矚目的女性政治家，她們的離去讓自由黨通過在內閣中搞“性別平衡”取悅女性選民的努力付諸東流。

京士敦皇家軍事學院政治學家舒納爾認為，兩位重要閣員在辭職之際直接、公開地抨擊政府，這在加拿大政治史上聞所未聞。目前，加拿大兩個反對黨保守黨和新民主黨都要求特魯多辭職。盡管特魯多仍有撇清自己的空間，辯稱自己在SNC蘭萬靈案上的所作所為“并未違反法律”，以此頂住反對黨要他引咎辭職并追究內閣法律責任的壓力，但此刻離大選并不遙遠，屆時該案沖擊波是否過去尚難預料，他將為此在選舉中付出多大代價，恐怕只能選后再“復盤”了。

拉瓦爾大學政治法律學家蒙蒂尼則認為，上屆選舉，特魯多和自由黨是靠著“男女平權”“給原住民更多權益”等一系列自由派主張吸引了很多中間偏左的選民，才一舉勝選的。如今，兩位女將相繼掛冠并反戈一擊，這無疑令特魯多手里“女權主義”“自由主義”“族裔平等”等幾張王牌黯然失色，對選情的損害不容小覷。

3月7日，一直在SNC蘭萬靈案中保持沉默的特魯多終于開口，承認自己和威爾遜—雷布爾德“討論”過此事，但聲稱“沒有任何違法之處”，自認為“主張是合理的”“并沒有意識到這種討論會給她帶來壓力和困擾”。

對特魯多姍姍來遲的自辯，連他的不少支持者都感到如同隔靴搔癢。而反對黨則仿佛堅定了信心。保守黨黨魁謝爾當天在推特上表示：“我們必須在選舉中讓特魯多及其不稱職的政府下臺，我們已經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