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世上的我

胡新

我是誰？為什么活在這個世界，要怎樣趕赴生命的旅程？

照片中那個和藹的人是誰，為什么會饋贈我一抹溫暖的笑？旁邊那個一臉嚴肅的人是誰，為什么見了我就變了臉？噢，原來我是媽媽的小棉襖，爸爸上輩子的小情人，怪不得我對他們一見如故。在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我，我生病了，他們揪心；我奔跑起來了，他們充滿歡喜。

童年的我，是在爺爺奶奶的故事中長大的，爺爺推著我的小推車，奶奶手里捧著一碗飯，小花貓也緊緊地跟在我身后。早上，飯菜的香味不待上桌，冒著水蒸氣的開水早已沉入我的壺里。房子前面青蔥的菜地，是孩子的樂園，我在那里撒下過一把把種子，用水澆洗過青蔥的瓜菜。傍晚，月亮的輪廓隱隱約約地呈現，奶奶在廚房中忙里忙外，小貓偷看我洗澡，夜晚的“福利”是坐在院子里聽著知了的演唱會，那是唱給寂靜的深夜的歌。

再大一點的時光，便是在父母身邊度過的。可那段記憶卻不再是童年時桃花源般的景象，而充斥著習題、勞動、考試與斥責。叛逆的我，也曾和媽媽有過劇烈的爭吵，我們就像兩頭餓壞了的狼，為爭奪活命的東西而廝殺。

爭吵的時候，我多么想掙脫這束縛，像泡泡一樣輕盈地向上飛，我想把自己變小，想躲進小時候那個小小的桃花源里。雖然看不見，但我可以想象到，此刻，自己的臉一定是濕漉漉的，擰一下，一定全都是水。

那份僵局究竟是在什么時候被打破的？或許，是在一次晨起，媽媽去買菜時，我心血來潮地想陪媽媽走一段。清晨的霞光在天幕上留下明亮的痕跡，一寸一寸地點亮了青灰色的蒼穹。可是，天依舊是寒冷的，風吹在臉上很痛。在街上，我第一次看到了那么多人，有早起跑步的老人，有嘴里叼著面包、努力奔跑的“運動一族”，更多的，是神色匆忙而疲憊的家長，他們或者騎著單車奔走在送孩子上幼兒園的路上，或者為買到合適的菜而不惜早起排隊。他們奔波在夜與日的交界處，并不是平日里光鮮亮麗的形象，臉色憔悴得令人心疼。

我突然發覺自己一直在蒙著眼睛，在所謂的“正確”的道路上艱難地前行，以至于直至今日，方才第一次涉入成人的世界——那是一條榮耀與荊棘共存的道路，除了享受孩子仰視的目光外，還需要承擔起肩上沉甸甸的責任。

“媽，注意保暖，路上慢點！”那段路走了很久，在最后告別時，我終是沒能忍住，喊了出來。媽媽回頭看著我，在陽光下那一抹微笑燦爛、溫暖。“好。”她朝我揮揮手，然后不緊不慢地騎上單車，享受著陽光的沐浴，往市場去了。

然而，我依舊久久佇立，在夜與日的交界，凝望著眼前這平凡而壯美的景象。

何謂“成長”，或許，就是在某一刻發現，手上所捧著的一本本書籍，嘴里咀嚼著的一顆顆糖，身上套著的一件件靚麗的衣裙，背后都有家人早出晚歸的付出。

生命是什么，或許，我依舊不太懂得它的含義。可我已經知道，生在世上的每一個人，都有著不可推脫的使命，都應該讓靈魂發出氤氳的芬芳。

（編輯：王瑩）

評點：張引

這是一篇非常真實而坦誠的文章。關于“生命”的追問，是一個形而上的話題。作者從“我是誰”的追問開篇，至文末“生命是什么”，其實自己也不太懂結束。這一程旅途，走過了童年時桃花源一般的寧謐時光，也走過了少年時母子之間針尖對麥芒的爭吵與“廝殺”，無論是親情的溫暖，還是心靈的刺痛，都一樣的清晰如初。這些真實的感受，就像糾纏向上的藤蔓，圍繞著成長，一路突奔。而頓悟成長的一刻，也在不經意間蒞臨。作者詳細敘寫了自己陪伴母親買菜的所見所聞和所感。那份愧怍，那份恍然，最終化作了一句輕微的話語：“媽，注意保暖，路上慢點。”是了，我們生于世，雖然還道不明生命為何，但是心靈的成長，會引領我們做出正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