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梅 張夢雨 重慶郵電大學移通學院
隨著科幻電影的多元化創作,逐步形成軟科幻與硬科幻之分,軟科幻多以科學想象為支撐,其核心內容多為反映人文、宗教、哲學方面的思考。而硬科幻則是基于嚴密的科學基礎上對未來科技發展的預言性創作,通常伴隨著大場面的展現,如今觀眾在電影市場上樂于消費的多為后者,中國科幻電影的缺席也正是基于硬科幻電影創作的基礎之上達成的行業共識。
實際上,中國科幻電影并非完全空白,1938年的《六十年后上海灘》就是一次科幻類型的嘗試,1958年北京電影廠拍攝的《十三陵水庫暢想曲》以及1963年上海科學教育電影制片廠拍攝的《小太陽》都屬于科幻電影,只是中國科幻電影自創作之初就未形成市場化的量產趨勢,對科幻類型的涉獵多半淺嘗輒止。在好萊塢《星球大戰》的強勢引領下,1980年上海制片廠再一次拍攝了《珊瑚島上的死光》,影片改編自童恩正的同名科幻小說,被公認為是內地最早的科幻電影作品,1980年上映后,掀起了一陣短暫的科幻片創作熱潮。
不難看出,中國科幻類電影的起步并不算晚,但早期幾乎所有的科幻創作都無以為繼,據不完全統計,科幻題材電影在1960年--2000年期間,創作總量僅十余部。其深層原因與中國傳統文化的長期浸染有著重要關聯,中國有著悠遠而豐富的民族文化,溫故知新、經世致用的文化觀使得中國的文化底色中更注重對歷史的回顧。類型片的出現和批量性創作的深層文化基因通常伴隨著人們對現實世界的認知和恐懼,正如愛情片是對現實世界中純愛關系欠缺的恐懼,科幻片的創作與敘事母題往往顯現出對于未來和未知的恐懼,這也就不難解釋為何民族歷史較短的美利堅民族會對科幻如此鐘愛,短暫的歷史文明使得美國人更樂于探索未來領域,以期獲得更為豐富的自我認知,而中國的豐富歷史儲備使得中國人對未知的恐懼要弱化許多,所謂以史為鏡,歷史的豐富性消解了對未知的恐懼。
除卻文化基因,民族歷史的發展進程對中國科幻電影的發展也起著舉足輕重的影響,在好萊塢科幻電影大行其道的年代,中國近代史上的反法西斯戰爭、解放戰爭正風起云涌,反思戰爭的現實主義風格與宣傳政治的主流意識形態一度成為中國電影創作的主流。此外,優秀科幻文學作品與硬性的技術支持是科幻電影長足發展的重要基礎,科幻文學創作氛圍的欠缺以及科幻電影開發的資金與技術的缺乏,都使得中國電影人不敢輕易觸碰科幻這一“空白領域”。
2014年,劉慈欣的科幻文學作品在各大平臺嶄露頭角,聯動反映下的科幻電影逐步打開創作僵局,《鄉村教師》、《流浪地球》、《超新星紀元》、《三體》等文學改編版權的業內爭奪,掀起了科幻電影創作風潮。
《流浪地球》自上映以來,便被稱為中國硬核科幻電影的開山之作。電影的特效畫面體現了業內特效技術的高水準,片中被凍結的萬里長城、東方明珠、奧運大廈以及白茫茫的冰原,都為影片塑造了末日感以及地球即將毀滅的恐懼感,而與之形成對比的是地下城中大量的中國紅元素,與春節檔的喜慶感相呼應。
《流浪地球》以地球毀滅為主線,人類在地表建造出巨大的推進器,并帶著地球開啟了在宇宙中流浪,尋找新家園的旅程。編劇對原小說進行了二次創作,將中國人傳統的家國觀念融入影片并使這一核心觀念貫穿整部影片,引導著整部影片的走向,將中國人安土重遷,落葉歸根的傳統觀念表現的淋漓盡致,而回家和希望這兩個概念一直帶動著影片在往前走,中國人對鄉土的留戀,對家人的不舍,這種情感在影片中被不斷放大,傳統的那份“淡淡鄉愁”在電影中也升級為了“濃濃鄉愁”。中國科幻的內核一直有別于歐美科幻的個人英雄主義,《流浪地球》體現的是一種將全人類團結在一起“集中力量辦大事”的理念。電影弱化了中國人的身份,將整個人類當做一個命運共同體,將“天下大同”作為中國人對美好社會的一個共識和一直以來努力的方向。
而另一部在春節檔上映的科幻片《瘋狂外星人》,同樣改編自劉慈欣的小說《鄉村教師》。上映首日,該片以4 億票房穩居榜首,此后卻因口碑不佳形成兩極分化,質疑多來自于該片科幻元素不足和主題表達與故事呈現方式不匹配,內容低于期望等。其實該片共有939 個特效鏡頭,上百位動畫師參與了影片制作,尤其是片中外星人奇卡的面部運用了時下流行的“動作捕捉”技術,猴子歡歡也是特效制作而成,完成了傳統科幻電影中難度較大的生物特效,導演寧浩認為最好的特效是應該隱身為故事服務的,不能成為評價科幻片好壞的唯一標準?!动偪裢庑侨恕纷顬榱裂壑帉崉t是其科幻外殼下民族優越感的臆想表達,影片將美國精英階層以戲耍的方式進行了徹底的調侃與解構,將與外星高等生物建交的榮譽以黑色幽默的方式轉交給了中國的底層耍猴人,憑借中國傳統的酒桌文化消解了美國精英階層的優越感,形成了獨有的中國本土化科幻電影的敘事范式。
上世紀二十年代,好萊塢電影技術日趨成熟,在經過《人猿猩球》和《2001太空漫游》的創作熱潮后,好萊塢科幻電影日趨壯大,開啟了科幻電影的黃金創作時代。經過一個世紀的工業發展,好萊塢已成為科幻大片的代名詞,其百年來的科幻電影制作經驗幾乎成為中國科幻電影學習和借鑒的全部來源,同時也成為評判中國科幻電影的行業標準,如何在好萊塢科幻電影的強勢陰影下,開啟自主創作之路成為擺在中國電影人面前的難題。
以好萊塢科幻電影為標桿,對科幻類型電影的軟硬之分成為中國科幻電影創作道路上的瓶頸和技術鴻溝,《流浪地球》作為一部本土化的硬科幻電影不僅在票房上獲得了佳績,在主題立意與藝術表達上同樣交出了一份令市場和觀眾滿意的答卷。在《流浪地球》上映之前,中國科幻電影一直空白,即便創作了《逆時營救》、《機器之血》、《機器俠》等科幻影片,其市場表現和口碑評價也是差強人意,這些包裹著科幻外衣的劇情片完全無法與好萊塢科幻電影相提并論。應該看到,《流浪地球》的最大貢獻并不止于飄紅的市場前景或人氣暴漲的上座率,而是中國科幻創作背后體現的文化自信與技術自信,正如《流浪地球》的主演吳京所說,中國科技的說服力已大大增強,一部中國類型的科幻片可以提升中國人的志氣。
《流浪地球》的出現,無疑是中國電影工業體系日趨成熟的體現,是我國科技綜合實力的證明,同時也彌補了硬科幻的“隱痛”。影片開頭所呈現的無數個推進器噴射出暖白色的巨大光柱的畫面是在經過一千多張,概念圖的篩選后最終確定的樣本,這一恢宏場景的再現,幾乎再現了原著精髓。影片揚長避短,著重于宏觀場景的設計和氣氛渲染,避開了一些容易出錯的細節展現,最為關鍵的是,影片70%的特效都由國內團隊制作而成,擺脫了特效制作依賴國外團隊的傳統,實現了一次中國電影工業引領中國電影市場前行的儀式化之舉。《流浪地球》作為一部現象級電影,它確實開啟了中國科幻電影的起點,為國產科幻累積了好的經驗,它所帶來的意義超越了電影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