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博
詩人朱敦儒在《鷓鴣天·西都作》中寫道:“玉樓金闕慵歸去,且插梅花醉洛陽。”寒風凜冽,方見梅花之骨;雪擁藍關,但有靈魂之愛。只有擁有深入靈魂的熱愛,才能在人生困境中,依舊向日花開,不忘初心。
“靈魂沒有翅膀,也能去遠方。”深入靈魂,是一種堅守。縱于密雨斜侵、雪擁藍關之境,也情愿堅守生命的本真與初心。
“冰是睡熟了的水。”這是木心先生在《哥倫比亞的倒影》中的一句話。這正如他自己所認為的“藝術高于一切。”他也曾遭受過不公正的待遇,然而,在本應寫“反省”的紙張上,他卻用米粒大的字在上面書寫了詩歌、小說、散文……他的《文學回憶錄》娓娓道來,在道德的關鍵處又斬釘截鐵……正是因為他對藝術的“深入靈魂的熱愛”,才讓他即便身處監獄之中,也保持對藝術的“且插梅花醉洛陽”的深情,以藝術的梅花,點綴人生。
秋盡江南,梅花傲然;度盡劫波,心影闌珊。在困境中,靈魂是最好的梅花。唯“深入靈魂”,方可盡享洛陽之美。
這恰似法國畫家米勒,他深入靈魂之愛的“梅花”,已經超越了個人。他所悲憫的,不是個人的離散,而是田間辛勞的農民;他所深情的,不是巴黎的美術展,而是淳樸的田園。他歷經苦難,潦倒一生,最終卻以一幅《拾穗者》,使無數人潸然淚下——“母親每彎下一次腰,拾起穗子,就像對大地磕一個頭。”對藝術之愛,對田園風光、勞動之美的熱忱,貫穿了他悲苦的一生,他決然不悔,靈魂熠熠閃光。
人類群星之所以能熠熠生輝,離不開這些人的堅守與努力。深入靈魂的熱愛,從來都能穿越時空,消除物我之限,陽春召以煙景,大塊假以文章。靈魂的梅花,總是最美的。在過去,它代表著在世俗生活中不忘仰望星空的胸襟與詩意,代表著在倒退的道德底線面前拒絕流俗的勇氣。在今朝,這種理想主義、詩意與勇氣不僅適用于學術界,更適用于任何時代的現實人生,它代表了一種價值取向和精神。
然而,反觀今日,大多數人不是沉醉于梅花,而是醉于名利,或是在困境前忘記了自己的初心,因生活的困難忘記了當初的少年夢,在金錢作響下忘記本心的例子比比皆是。人們更難做到“且插梅花醉洛陽”。故,欲要醉于“洛陽”,必先清除雜念,心如止水。“無論風吹雨打,勝似閑庭信步。”浮世清歡,人間至味,心靈的坦率造就靈魂的升華;云卷云舒,花開花落,我自靜默向紛華;縱驚風亂飐,雨橫風狂,堅守本心,且插梅花醉洛陽。
當然,深入靈魂并不是為此放棄一切外物,畢竟熱愛也應有限度。如尼采那樣為“超人哲學”而發瘋,實為可惜。靈魂在天空中舞蹈,雙腳卻應緊緊貼住大地,這才是合適的姿態。有所共鳴,就當有所渴求;有所渴求,就當有所堅守,紅塵之中的那一點不可拋卻的道德高度和精神追求正是這個社會內在的氣蘊所在。
云橫秦嶺,煙波重重,更應明月吹簫,且插梅花醉洛陽。
(編輯:王瑩)
文章語言典雅,以朱敦儒鄙夷權貴的詩句來串起全文,在豐富的素材間靈動點染。文章主題十分鮮明,即人要擁有“深入靈魂的熱愛”,在物欲橫流的“洛陽”里,在雨橫風狂的環境中,也要具有仰望繁星、拒絕流俗,保持初心的詩意與勇氣,如此,方能擷得梅花,笑傲王侯。“且插梅花醉洛陽”在其中反復出現,因為滲透了“堅守”的意味而擁有了一種哲學意味和人生高度。
縱觀全文,層次分明,勾連古今中外、用例妥帖,具有一定的人文氣質與文史底蘊。主體部分從木心在困境中堅持創作,遞進到畫家米勒超越個人對田間農民的博愛,對田園風光、勞動之美的熱忱,遞進到人類因為深入靈魂的熱愛而群星閃耀。在此基礎上,緊接著的一段聯系現實,批判今人對于名利的沉醉現象,從反面論證了文章的觀點。最后兩節,倒數第二節的辯證思考使得文章思維縝密,結尾段以詩句的組合再次回應前文與標題,增添了文章的詩味。不足之處在于對特定歷史時期的人物精神面貌勾勒略顯粗疏,削減了文章的精致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