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外人

◎ 甘北

上半年，婆家的奶奶過生日，90大壽，我們回了一趟老家。

酒席擺了八張桌子，名副其實的四世同堂。奶奶穿著深紅色的新衣服坐在門口的長凳上，笑瞇瞇地看著后輩們熱鬧。

生日宴散席，我和老梁要帶孩子回城，奶奶來送我們。她站在車窗外目不轉睛地看著兩歲的小曾孫，眼睛濕漉漉的，一遍遍問道：“下次什么時候回？多回來看看……”我說：“奶奶，我們過兩個月就回來。”奶奶抹了抹眼淚：“別等到過年才回啊，別等到過年……”

不知道為什么，聽完那句話，我的鼻尖就酸了。

外婆的晚年比婆家奶奶的熱鬧了一點。

她跟舅舅住，家里有三個小曾孫，歡聲笑語不斷。我回去看她，她很開心，坐在藤椅上給我講她日常的生活。她說她白天就在門口曬太陽，跟孩子們一起玩耍；晚上一個人回房間泡上一壺茶，把兩塊小酥餅泡軟，坐著一點點地吃，酥餅吃完了，她就該睡覺了。

晚年的一切都像放慢了似的，老人力所能及的不過是臥室到院子的距離。

外婆還有更沉重的心結——外公走了，她沒有收入了。家里的子女都算孝順，吃的、喝的以及現金都力所能及地給她。然而外婆好強，年輕時精明能干，如今靠后人養著，總有心理負擔。為了不成為“累贅”，80歲的她依舊搶著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務，甚至連身體不舒服都要等到撐不住了才開口。她怕子女花錢，怕子女請假，怕子女擔心……有那么幾次，外婆跟我聊到這些，突然就抹起了眼淚：“現在的外婆早就不是從前的外婆了……”

我爸媽如今快60歲了，也不是從前的爸媽了。

以前我爸性子很暴躁，不分青紅皂白就罵人。去年，我接了他和媽媽過來住，讓他們順便幫我照看下孩子。那一年里，他沒罵過我一句。我說想吃什么，他第二天就張羅著去買。老梁說給小孩子看戰爭片不好，他果然再沒看過抗日神劇。

到了某個年紀，父母的順從是卑躬屈膝的、討好的、小心翼翼的，像想得到夸獎的孩子一樣。這種討好令我心酸，我的父親，他原本是個專橫霸道的人啊！

我們終將迎來自己的晚年。我不知道那個時代晚年生活會不會多姿多彩，但在衰老還未來臨之前，請努力活好每一天以及多關心我們的長輩吧。諒解他們的偏執，體諒他們的顧慮，如果他們愿意洗碗，就讓他們洗碗；如果他們愿意做飯，就讓他們做飯。工作的事，挑點好的告訴他們。他們已經成為社會的局外人，就不要再讓他們成為家的局外人了。（聃聃 摘自百家號 圖/千圖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