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葡萄牙文化中的伊斯蘭文化因素

□李 靖

一、曾納入阿拉伯帝國版圖的葡萄牙

公元711年，阿拉伯人本著宣傳先知教義的使命，在本國領土周圍大片土地上開始書寫著漫長的侵略歷史。他們由南往北征服伊比利亞半島，到公元718年，除了北部一些小王國仍然在殊死頑抗以外，伊比利亞半島的大部分領土都臣服于穆斯林的統治之下。

而在如今的葡萄牙，穆斯林也是迅速地攻占了中南部，主要是特茹河以南地區，在法魯、圣塔倫、里斯本、科英布拉、波爾圖和布拉加等城市紛紛建立了據點。但是，“穆斯林的統治從未到達最北部的地區”(J·H·薩拉依瓦，1994)，這也許和北部地區多山，土壤貧瘠有一定關系，因為游牧民族出身的穆斯林自然鐘愛一馬平川，土壤肥沃的中南部地區。此外，葡萄牙北部基督徒的反抗較南部而言，也更為激烈，并且基本未停止過。由此可見，葡萄牙中南部受伊斯蘭文化影響更深厚。

總體看來，阿拉伯人采取一種溫和的方式進行統治，他們尊重當地原來的宗教和習俗，也給予當地居民選擇宗教的權利。“摩爾人對待當地人民的態度取決于這些居民對待新的宗教的態度”(J·H·薩拉依瓦，1994)。換言之，倘若基督徒們改為信奉伊斯蘭教，這也就達到了穆斯林的目的，摩爾人自然也就不會難為那些基督徒了。但是，如果堅持信奉基督教，那么穆斯林則會采取一些措施了，視基督徒的抵抗情緒來決定情節輕重。

不可否認的是，一段時間內，基督徒和穆斯林在伊比利亞半島上和諧共處著，兩種文明也實現了某種意義上的共存。可惜好景不長，由于阿拉伯集團缺乏有效的治理機制，導致民怨迭起，加之集團內部的斗爭，使得光復運動的聲勢越來越大。阿斯土里亞斯戰役摩爾人的失敗，給光復運動打了一劑強心針。基督徒們慢慢地向南擴張，形成了越來越多的小王國，與穆斯林的統治想抗衡。基督教皇也不置身事外，號召對穆斯林進行圣戰。最終，12世紀，王國中最強大的阿方索六世的兒子恩里克斯建立了葡萄牙王國。無論如何，阿拉伯人在葡萄牙的近五百年的統治是伊比利亞半島上揮之不去的歷史。

二、葡萄牙文化中伊斯蘭文化的烙印

阿拉伯人在葡萄牙的統治近五百年，不論是起初兩種文明的和諧共處，抑或是后來兩種文明的沖突斗爭，毋庸置疑的是伊斯蘭文化在葡萄牙留下了可圈可點的印記。這些印記集中體現在以科學技術為代表的硬實力以及以建筑、藝術、文學、語言為代表的軟實力兩大方面。

(一)硬實力科學技術方面。作為征服者的阿拉伯人，的確擁有著比被征服者更先進的科學技術，阿拉伯人雖然入侵葡萄牙，然而也在無形中向葡萄牙人傳播著較為先進的科學技術，如天文學、地理學、數學和農業領域的技術。阿拉伯人改進和創造的許多精密的天文儀器，如天象圖、地球儀、羅盤等工具在日后的葡萄牙航海大發現中立下了汗馬功勞。阿拉伯人還將阿拉伯數字和更高級的代數帶到了葡萄牙。此外，阿拉伯人還向葡萄牙人介紹了先進的水利灌溉技術，引進了棉花、大米、香橙、迷迭香、生菜、糖、咖啡、菠菜、生姜等農作物，極大地推動了葡萄牙農業技術的革新，促進了葡萄牙農業的發展，豐富了葡萄牙人的飲食文化。

實實在在的技術層面，阿拉伯人是技高一籌，給葡萄牙的發展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也促進了當時葡萄牙人民的進步。

(二)軟實力方面。

1.建筑方面。建筑方面，阿拉伯人在西班牙留下了舉世聞名的科爾瓦多清真寺和阿爾漢布拉宮，然而，在葡萄牙，人們似乎找不到如此壯麗秀美的建筑奇觀。雖然沒有如此高知名度的建筑景點，人們還是能在葡萄牙一些建筑中尋覓到伊斯蘭元素的痕跡，比如，特茹河北岸的貝倫塔，矗立在里斯本港口，在建造風格上大量融入了摩爾人和阿拉伯人的藝術元素，如崗亭上胡椒盒形狀的屋頂。又如里斯本的貝倫王家圣瑪利亞修道院，作為一地理大發現的象征性建筑物，它保留了穆斯林的傳統，“參見正殿巨型‘匣子’的靜止感，這是參照了清真寺的那種多矢量的空間的”。之所以葡萄牙只能在一些建筑中尋找阿拉伯元素的痕跡，這和光復運動后期基督徒們對阿拉伯建筑的一定程度的破壞不無關系。總之，無論如何地破壞實體建筑，伊斯蘭元素還是對葡萄牙建筑產生了不可磨滅的影響。

既然談到葡萄牙建筑，不妨再設想下當年摩爾人居住的城市的格局。“穆斯林城市所遵循的觀念，在某種意義上是同羅馬的城建思想背道而馳的：他們的房屋注重以內院來保護隱私，他們搞一些又曲又窄、曲里拐彎的小胡同，每一個拐角處都可以藏身，可攻可守，還有一些死胡同通到私宅去，使家庭生活擺脫掉街上車水馬龍的喧鬧。”這種城市格局與摩爾人的游牧天性有很大關系，房子雖是固定的，但也得隨時做好迎戰準備。如今，在葡萄牙南部，還是能找到這樣彎曲窄小的小胡同，頗具伊斯蘭特色。

2.藝術方面。關于伊斯蘭藝術，除了上文提及的阿拉伯建筑元素外，也許人們會有種在葡萄牙很少接觸到的感覺。這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可蘭經教義規定：禁止塑造任何人物形象，動物形象也僅作為裝飾圖案。因此，阿拉伯人在繪畫和雕塑方面較為遜色。”伊斯蘭教不允許有個人崇拜，智慧的阿拉伯人選擇了添加他們擅長的幾何圖案。想必大家都聽說過葡萄牙文化藝術的瑰寶——葡國瓷磚，這瓷磚便是由摩爾人引進到伊比利亞半島的。最初的瓷磚上燒制的便是簡單的幾何圖案。后來，葡萄牙人才將穆斯林的這門藝術發揚光大，開始大面積地在室內和室外利用瓷磚進行裝飾，以達到一種視覺的沖擊。

3.文學方面。不僅僅是藝術領域，阿拉伯人在文學方面也影響著伊比利亞半島文學。著名的西班牙安達盧西亞文學就是這一時期的產物。在如今葡萄牙的領土上，阿拉伯文學也發揮著相似的作用。來自草原的阿拉伯人在侵略擴張的同時，熱衷吟唱詩歌來調劑單調的生活。“阿拉伯古代詩歌幾乎全部是抒情詩，實際上是一種供歌唱的歌詞。很多詩歌都是在四弦琴、手鼓和響板的伴奏下唱出來的。”這類詩歌的主題一般圍繞著思念因戰爭而遠離的戀人，以及征戰中的英勇事跡展開的。說到這里，也許你已經發覺葡萄牙中世紀的行吟詩歌與阿拉伯人的這種“頌歌”有異曲同工之妙。的確，被視為葡萄牙文學開山鼻祖的民間行吟詩人是受到了阿拉伯這種文學形式的影響。

4.語言方面。語言是文化的載體。談到伊斯蘭文化，不得不談一談伊斯蘭文化的語言——阿拉伯語。正所謂“兩種文化的交流與融合不可避免，兩種語言的交叉影響也是必然的”。穆斯林在伊比利亞半島統治期間，阿拉伯語作為征服者的語言，也是新的社會上層的語言。民眾在日常生活中還是繼續使用自己的母語。盡管如此，阿拉伯語對葡萄牙語還是造成了一定的影響，這影響主要體現在詞匯層面：葡語中大量以a,al和x開頭的單詞都來自于阿拉伯語。正如上文所述，阿拉伯人給葡萄牙帶來了很多新的技術，引入了新的種植物等。因此，就需要相應的詞匯來表述這些新事物，于是，葡萄牙語就向阿拉伯語借用了這些新詞的表達。久而久之，這些詞匯也成為葡萄牙語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這些借詞主要集中于軍事、商貿、農業、種植物、科技和建筑等方面。如azenha(水輪磨)、ameixa(李子)、azeite(橄欖油)、alface(生菜)、arroz(米飯)、aldeia(村莊)、azulejo(瓷磚畫)、arsenal(武器)、alcácer(城堡，宮殿)、alfaiate(裁縫)、alfandega(海關)、xadrez(象棋)，等。葡萄牙語中這些方面的阿拉伯語借詞也證明了阿拉伯文化對葡萄牙文化乃至世界文化的重要貢獻。

另外，語言也可以視作社會文化生活的折射鏡，通過這些借詞，不妨勾勒出當時葡萄牙居民的大致生活狀況以及哪些東西是由阿拉伯人新帶入伊比利亞半島的。值得一提的是，在穆斯林相對寬松的統治之下，大多數葡萄牙人一邊信奉著基督教，另一邊卻說著融入了阿拉伯語的民間拉丁語。這也表明阿拉伯人在當時就已經接受了這些阿拉伯語借詞，并融入到了葡萄牙語言文化當中。

總之，伊斯蘭文化不僅在硬實力、技術科技上影響著葡萄牙文化，更是在軟實力層面留下了富有分量的一筆。

三、結語

通過對穆斯林侵占伊比利亞半島歷史的回顧以及伊斯蘭文化對葡萄牙文化影響的梳理，可以發現伊斯蘭文化的一部分還是融入了葡萄牙文化，同時伊斯蘭文化對葡萄牙文化的影響也是多領域和全方位的。

盡管阿拉伯人是侵略者，但先進的文化、技術還是有其吸引力和生命力的，它們會在潛移默化中改變著人們的生產和生活方式，同時慢慢滲透到固有的文化模式中去。雖然伊斯蘭文化對葡萄牙文化的作用沒有羅馬文化那樣深厚，但無疑也是一種很好的點綴，一筆錦上添花。

伊斯蘭文明和當時的基督教文明在伊比利亞半島上相遇，經歷了相互斗爭、和諧共處的階段。文明之間的沖突與共存都不是絕對的，是會相互轉化的。如果兩種文明碰撞后，都能給另一種文明注入新的活力、帶來新的發展機遇，便都發揮了這種文明的作用。與此同時，也不能忽視兩種文明嚴重沖突時所帶來的災難性的破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