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停頓（五首）

俞湘萍

童 年

在我的家里，童年擁有居住證

她近乎美麗，信手拈來我的本質

河水漲潮是一截年輕的秘密，

極度暴光的太陽雨

將我照得燦亮，世界突然小了

跌在我的膝蓋上

午夜停頓

八月

我是翻滾了無數次的嘴唇

即將抖露黑夜的咽喉

蜷曲的燈光將我浸泡

甚至無法躲避一支酸澀的箭矢

我要為自由無比雀躍地遠航

八月

灰藍的夜色跳動著

我呀，想在一切混沌時

咬住一顆平靜的蒲草

猶如無數泛濫的枝葉

為來年的蟬鳴透支新生

晚 報

晚報記錄我的危機

衣裳飽蘸墨水，萬千生活

音樂的痕跡超越人事，逐漸隱沒

辛勤的農人從不看報

我代替了

來去稻田的麻雀，暗夜的少女

盯著田埂上的稻草人，啄開

報紙織成的帽子，為那張晚報上

一首哀悼的詩歌

另一條河岸

渡河，枯萎的枝椏

銜著死去的，麻雀

露出慘白，那艷麗，那肚皮

另一邊的河岸，也許不愿意接納

哀麗的死亡，也許沉默著，喜悅著，

竟得到天空的回贈

亡故的河水也曾互相坦白，小小的生命

心事重重，將命運拋進迷茫的水泊

一同來，一同去，

生長在水里的額頭，飽滿而輝煌

長出不可思議的嘴，吞食

吞食所有閃光的蟬鳴

須彌山記

每一個漢字，都攜帶纖細有力的手指

快活地彈起婆娑樹影

沉沒在雨水動蕩里的佛像

沙沙作響，松濤是遠古的回音

在另一個山頭，獨自等待

未來的聲響

如今正是赤子其人，這一刻

風化的隱憂，躲進衰老與憎恨

緊拽幼草的翅膀

交頸的河流曖昧，西北戰栗著，

每一份憐愛的降生，都攜帶綠色的血脈

最后一行詩，奶白的心，

攏住了自然的明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