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你飛翔

周勝

著名書法家田教授辦了個免費面向普通青年打工者的網絡書法培訓班，消息一發布，報名者絡繹不絕，經過篩選最終三十一人入選。

教學通過網絡平臺進行，周一和周四各一節課，其余時間各自練習。第一節課田教授先教大家寫了個“永”字，要求每位學員在下一節課上課之前必須把練字作業拍照發到微信群里。

到了第三天，學員們開始陸陸續續上傳作業，雖然水平參差不齊，但從作業來看，每個人都寫得很用心，不過當第三十一份作業發到群里的時候，眾人一齊愕然。這位網名叫“替你飛翔”的同學寫的字東倒西歪，奇丑無比，對于田教授在課堂上講的重點簡直就是置若罔聞，真搞不懂他是怎么通過篩選的，該不會是故意搗亂吧。

第二節課上課了，田教授開始依次點評作業。他對學員要求非常嚴格，對于作業存在的問題都毫不留情地指了出來。當即將點評到最后一份作業時，同學們都猜想田教授肯定會狠狠批評他一頓，可萬萬沒想到的是，田教授不僅沒有生氣，反而笑容可掬細聲細語地說：“這位同學在執筆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力度，千萬別急，慢慢來，下去后要多加練習，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給我發微信。”

這是誰呀？田教授對他怎這么好？大家紛紛進入了“替你飛翔”的微信空間一看究竟。空間里有一組照片，是兩個少女的合影，其中一個又黑又矮又胖，另一個簡直是絕世美女，瞧她那俊俏的臉蛋，瞧她那水靈靈的大眼睛，瞧她那迷人的小酒窩……哎喲，真是美死個人。

這位同學的微信頭像是一棵小草，但從田教授的態度來看，很顯然“替你飛翔”一定就是照片中的那個美女，大伙兒心照不宣。

就這樣，書法課程按部就班、循序漸進。同學們都學得很認真，每個人的進步都非常快，那位“替你飛翔”同學更是進步神速，作業一次比一次寫得好，看來她先前交到群里的作業并不是搗亂，可能是底子太薄弱了。

時光荏苒，很快就到年底了，這也意味著書法培訓即將結束。為了檢驗同學們這段時間的學習成績，田教授要求每位學員各寫一幅書法作品發到群里進行公開比賽，將評出一、二、三等獎，每位獲獎學員將獲得由田教授親筆簽名的書法字帖一本。同學們興奮不已，每個人都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在比賽中勝出。

參賽作品一個接一個上傳到了群里，終于，激動人心的時候到了，在最后一節課上，田老師通過視頻首先肯定了這一年來同學們所取得的進步，接下來宣布獲獎名單。網名“磚頭李”同學書寫的《沁園春·雪》獲得一等獎;“后廚小哥”書寫的《桃花源記》獲得二等獎;“麥田蝴蝶”書寫的《再別康橋》獲得三等獎。實至名歸，同學們紛紛在評論區發出祝賀和贊美之辭。就在這時，田教授接著說：“在剩下的二十八幅作品中，我還將選出一個特等獎，獲獎的同學可以到我所開辦的‘田墨書院繼續學習。”

老天，要知道去“田墨書院”學習，那可就是入室弟子了啊！這特等獎是誰？剩下的人都在祈禱著自己就是那個幸運兒。

田教授一字一頓地宣布：“本次比賽獲得特等獎的是：‘替你飛翔同學所書寫的散文詩《熱愛生命》！”

啊！所有人都驚訝不已！田教授解釋道：“這位同學雖然入學時書法底子最薄，但她最刻苦，進步最快，最有潛力，所以我決定收她為入室弟子！”

有個別人出于禮貌，勉強發了一個大拇指圖片表示祝賀，更多的人選擇一言不發。

培訓課程就這樣在眾人疑惑、不平的心情中結束了。但事情并沒有完結，不知是哪個多事的人私建了一個微信群，把除去“替你飛翔”以外的所有學員都拉進了群里。

有人在群里憤憤不平地發言：“‘替你飛翔的作品雖然寫得很好，但怎么比，充其量也排在全班十名之后，特等獎？憑什么？”

有人譏諷道：“憑什么？田教授不是說了嘛，人家最刻苦，最有當書法家的潛力。”

有人直截了當地說：“說到刻苦，我們誰不是白天打工，晚上擠時間在燈下練習！要說潛力，我們都是從幾千個報名者中篩選出來的，哪個沒有潛力？我看是魅力還差不多！”

有人推波助瀾地說：“什么名家、教授，什么弘揚書法藝術， 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磚頭李”同學一向沉默寡言，他最后一個發言：“先不要下定論，我是快遞員，幾天后公司剛好要調我到田教授書院所在的片區上班，到時我借送快遞的機會暗訪一下，看看情況究竟如何。”大伙兒紛紛表示“靜候佳音”。

接下來“磚頭李”在群里一如既往一言不發，到了第六天，他終于回話了：“同學們，昨天下午，我正好送了一份快遞到田教授的書院。”

“你看到田教授和那個美女在一起沒有？”有人迫不及待地問。

“磚頭李”回復道：“我先給大家講一個故事吧！”

大伙兒急了：“誰有興趣聽你講故事，說正事！”

“磚頭李”沒有理會。長時間地等待后，磚頭李發出一條很長的信息：多年前，在某個小鎮上，有一對姐妹，她倆感情非常好，一起上小學、上初中，后來又一起考上了高中。一天中午，姐妹倆在寢室里談理想，妹妹說她將來想當一名書法家，因為她特別喜歡書法中所蘊藏的獨特魅力;姐姐說她想當一名舞蹈家，因為她向往在舞臺上揮舞長袖、翩翩起舞的感覺……就在她倆聊得開心的時候，突然，地震了！到處是同學們的尖叫聲、哭喊聲。驚恐之余姐姐一把拉起妹妹往樓下跑，好不容易跑到一樓，只聽見身后的妹妹“啊”地一聲慘叫！姐姐回頭看時，妹妹已經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了，她下半個身子被埋在了磚塊和水泥塊里！姐姐趕緊扒開壓在妹妹身上的雜物，定睛一看，妹妹的雙腿已經血肉模糊了！此時大樓搖晃得更厲害了，妹妹意識到自己不可能活著出去了，她用微弱的聲音懇求姐姐放棄自己，可姐姐說什么也不肯獨自逃生，毅然抓起妹妹的雙手，倒退著拖著妹妹朝大門口移動。妹妹太重了，姐姐咬緊牙關使出了全身力氣，一步，兩步……就在姐姐的身子剛退出大門口的一剎那間，“轟隆”一聲，整個大樓塌了下來……

“那后來呢？”“麥田蝴蝶”焦急地問。

“磚頭李”繼續說：“姐姐最終沒能救出妹妹。后來的日子里姐姐一直生活在深深的自責中，她精神萎靡，意志消沉，逢人便哭訴：‘我真是沒用，我沒能把妹妹救出來……”

“后廚小哥”問：“莫非，故事中的姐姐就是‘替你飛翔同學？”

“磚頭李”說：“對，就是她。她在得知田教授要開書法培訓班后，又一次燃起了生活的希望，她決定替死去的妹妹完成當書法家的夢想，于是千方百計聯系到田教授。田教授很感動，雖然她的書法底子根本達不到招生的要求，但還是破格錄取了她。”

群里一片寂靜。良久，有同學輕柔地問道：“磚頭李，你親眼看到了‘替你飛翔同學吧？她是不是和照片里一樣的美麗？”

“磚頭李”稍停頓了一下，說：“不，她比照片里還要美麗十倍百倍，我走進書院第一眼就看見了她，她沒了雙臂，正坐在臺階上用腳趾夾著毛筆在地上練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