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改革友誼獎章獲得者大平正芳的中國往事

口述/渡邊滿子 采訪、翻譯/吳文欽

中國改革友誼獎章獲得者、日本原首相大平正芳的外孫女、日中電影節實施委員會副委員長渡邊滿子

2018年12月18日上午，慶祝改革開放40周年大會在北京人民大會堂舉行。習近平主席出席大會并發表重要講話。大會還向日本前首相大平正芳等10名國際友人頒發中國改革友誼獎章。日中電影節實施委員會副委員長、日本前首相大平正方的外孫女渡邊滿子應邀出席大會，并代外祖父領取了中國改革友誼獎章。

在飛往北京之前，渡邊滿子向記者講述了當年大平正芳推動中日邦交正常化、參與中國改革開放的始末。展望今后的兩國關系，她期待中日兩國能夠進入“攜手共同事業的時代”。

我生于1962年，是大平正芳的長外孫女。那一年，外祖父正好成為池田勇人內閣的外務大臣。他對我甚為疼愛。大學畢業后，我在日本電視臺從事節目制作工作。2008年北京奧運會時，我制作了一部紀錄片，名為《女人們的中國》，講述日中之間女人們充滿波折的命運。

我曾對李香蘭（山口淑子）做過最后一次電視采訪。當時她給我留下一句印象非常深的話：“和平不是理所當然的。我就一直生活在不和平的年代。”現在我正在籌備一部在中國拍攝的電影。這部電影講述的是溥杰（中國最后一位皇帝溥儀的弟弟）和妻子嵯峨浩之間超越國界的真實愛情故事。另外，2019年春節前中國中央電視總臺播放的改革開放40周年特別節目《我與中國的故事》，我也參與了該節目的制作。

立足戰爭經歷的邦交正常化

我對中國的記憶始于1972年9月周恩來總理和田中角榮首相兩位偉人的握手。實現日中邦交正常化是外祖父成為政治家以來一直思考的問題。身為外務大臣，外祖父可謂是為這項重大事業豁了出去。

據說周恩來總理自新中國成立以來便一直在思考中日邦交正常化。周總理過去常說“喝水不忘挖井人”。正是有了像松村謙三先生、高碕達之助先生等諸多前輩的努力，1972年的邦交正常化方能實現。

邦交正常化之前，日本商品博覽會1956年在北京舉辦。當時，戰爭的記憶依然歷歷在目。據說當看到掛起日本國旗時，有老人一邊哭泣，一邊推搡著要將日本國旗取下來。邦交正常化時擔任翻譯的王效賢先生和孫平化先生當時一起奔走對中國民眾解釋：“接下來到訪的日本人并非過去的軍國主義者。他們是為了與中國的友好而來的。他們也是戰爭的受害者。”這據說也是周恩來總理特別叮囑過的。

田中角榮戰時曾在中國從軍。而外祖父從1939年起曾任職“興亞院”在張家口工作過一年半。眺望著列車外那片廣闊的高粱，他曾思考：日本人自認能夠支配如此廣闊的大陸，或許根本上就是錯誤的。那時，他目睹了日本軍隊的殘暴行徑，心懷對中國民眾的贖罪意識。這種意識在他成為政治家以后，驅動著他致力于實現日中邦交正常化。

根據那時的經歷，外祖父開始思考，中國是大陸國家，日本是海洋國家，這一思考后面演化成了“環太平洋連帶構想”。此外，外祖父還談到，日本和中國是除夕和元旦般的關系。意思是，雖然相隔很近，卻全然迥異。他還說，中國人和日本人的思維方式、生活習慣，相比起相似的地方，相異的地方更多。正因如此，為了日中友好，雙方需共同努力。

與鄧小平的會談

日中邦交正常化后7年（1979年），外祖父作為首相訪華，12月6日與鄧小平先生進行會談。席間，外祖父問道：“中國為建設社會主義國家，從自身實際出發提出了‘四個現代化’的宏偉目標。你們的現代化藍圖是怎樣的呢？”鄧小平先生當時沉思了約一分鐘，隨后答道：“我們的四個現代化的概念，不是像你們那樣的現代化的概念，而是‘小康之家’。”據說那時鄧小平先生心中想到的是戰后日本經濟的發展樣貌。“小康”是指生活水平實現溫飽、有所余裕的狀態。當時，鄧小平先生對發展的熱情和謙遜的姿態給外祖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次訪華，外祖父應中方的提議，決定向中國的港灣、鐵路、水電等基礎設施項目提供ODA（政府開發援助）。同時，雙方還簽署了旨在推動文化學術、留學生交流等的《日中文化交流協定》。此后中國實現的矚目發展無須贅言。2018年，對華ODA結束了歷史使命。

大平正芳（右）給小滿子喂奶

寄托給下一代的大平思考

2017年1月17日（當地時間），習近平主席在瑞士達沃斯提出了“共擔時代責任，共促全球發展，共筑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宏偉藍圖。只有習近平主席方能提出規模如此宏大的愿景。我希望中國能一邊顧及各個鄰國，一邊謹慎周到地推進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構建。我認為，今后日本和中國將進入“攜手共同事業的時代”。

“政治就是安魂”曾是外祖父的政治信條。政治是用來安撫人們靈魂的。無論是誰，每天都多少懷揣著不安在度日。因此，政治最該做的事情是努力地消除不安，為生活在本國的人們帶來精神上的安定。搞政治也好，做決斷也罷，都是人在主導。

2018年曾為日中關系鞠躬盡瘁的兩位政治家——園田博之先生、仙谷由人先生，駕鶴西去。對于我而言，真是悲傷的一年。我愿為他們祈禱冥福。同時，我希望下一代的政治家繼承前輩們的衣缽再接再厲。2018年，曾與外祖父參與共同制定政策的“同窗會”落下了40年的帷幕。2019年起，下一代的政治家、學者、記者將啟動以思考日中關系為主的學習會——“大平研究會”。我期待這個新組織結出更多豐碩的果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