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高材生是怎樣煉成的

夢影

我們這一代人都是從小學就開始學英語，每個人都有難忘的學習外語的經歷，或悲或喜、或應付考試。但無論如何有機會學習一門外語，終究是一件非常幸福有趣的事。隨著中國經濟提升、漢語使用量增大，中文被列入美國大學語言類選修課之一。漢語著實是一個艱難的語種，看著大鼻子藍眼睛們努力認真學中文的樣子，令人敬佩，也伴隨著笑料百出。閑暇之余，我作為一名志愿者，在美國校園和社區幫助人們學習中文，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群，也發生了許多意想不到的事。學一門語言，會帶人走進另外一個世界、敞開更寬闊的視野。而這學習的過程也常憋的滿臉通紅、捶胸頓足、爆笑如潮。歷經百種糾結，在困苦和笑聲中，不經意間就造就了無數個中文高材生！

我們當年廢寢忘食的學英語多半是為了托福，為了夢想、為了學業。而美國人不同，他們學中文是高中或大學里輕松的選修課。許多人選擇了西班牙語、法語、德語。也不乏喜愛中國文化和有經商理念的同學們選修中文。別小看這三個學分的課程，不花點力氣和時間可沒那么容易過關。

我在喬治亞攻讀多媒體設計專業的時候，有位同學正在上中文的中級班，大概相當于國內小學三年級的水平。他要求我幫忙看一下他寫的句子。原文是這樣的：“我和姐姐吃籬笆！”我盡力忍住不笑，向他解釋：籬笆不是吃的，會出人命的，很硬，咬不動。正確的句子應該是：我和姐姐吃琵琶。他嘟囔著“琵琶”“籬笆”，高興的上課去了。接下來的一周，他又寫下：“這種新式武器可以沉魚落雁。”呵呵，這家伙詞匯量還是可以的，當我告訴他“沉魚落雁”不是用槍去打的，而是中國古代文學作品中形容女子的貌美的詞匯。他笑得直撓自己的臉。又虛心的請教正確用詞。我便幫助他寫下：這種新式武器有兩棲功能。他樂壞了，連連表示就是這個意思。

而理工科的同學們學起中文，就更有不同見解了。一日，有位大個子問我關于曹操的《短歌行》。他說：“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說明曹操他懂數學。我差點笑噴了，等我冷靜下來，慢慢對他解釋：“幾何”在這里是一種感嘆，表示人生境遇的變化無常。他還是與我爭辨，就只好用英文向他描述，曹公的感慨源自于三國赤壁之戰時代，表達了主帥求賢若渴、欲完成統一大業的雄心壯志。曹操懂幾何，在時間和地理上都是不符合邏輯的。我打印出一張完整的《短歌行》，建議他從頭到尾好好讀。他很感興趣，說以后想去中國，去赤壁大戰的地方看一看。

我曾因工作的原因在芝加哥小住八個月，就在附近的社區做些義工。有位大概二十歲左右的青年總試著和我講中文，他學過兩年中文可以說些簡單的問候語。有一天他寫了半頁的紙條給我看，問我能不能幫他修改一下。是寫給一位他心儀的女孩。其內容大概是這樣的：“我喜歡美姑娘，你像金子頭發毛毛的，白白的皮，長長的鼻子。”我倒吸了一口冷氣，繼續讀下去：“我下月離去巴西，我讓你看棒球。你不來我夢你。”看樣子還是一首詩，勇氣可嘉。我告訴他：“希望這女孩子中文夠好，能讀懂你的心意。”他卻說：“她是一位俄羅斯女生，一點不懂中文。所以我用中文寫給她。”我一頭霧水搞不清所以然。他接著說：“如果這女生在意我，會去想辦法知道紙條的內容，如果不在意，或許就扔掉了。”這個巴西小伙子倒是很有創意的哦。我告訴他稍等片刻，立刻改好。修改后的中文詩：

”我喜歡你，美麗的姑娘。喜歡你金色的戎發，潔白的皮膚和高高的鼻子。

我下個月就要離開這里，回到巴西。臨別在即，我想邀請你一起去看棒球賽，若你選擇不來，從此，我只能在夢中見到你。”

“好了，快去找她吧，希望你出發前能完成心愿。”他謝了又謝走了。不出兩日再見到他時，他高興的告訴我：“她回信了，答應和我去看球賽。”看來那女孩子身邊也有個像我這樣的雙語翻譯。還是第一次知道中文能用來作為談戀愛寫情詩的暗語，很是浪漫。

中文，不但筆畫和語法上難懂，中國的文化更有著讓美國人難以理解的壁壘。芝加哥的工作任務過半，有一天我和先生邊走路邊聊天，遇到一位白人男同事，他很年輕，不懂中文。與我們打招呼過后禮貌的說：“你們不應該這樣在一起。我們都是臨時來這里工作的，你們既然各自戴著戒指，就應該忠實于自己的配偶。”我忍不住想笑，故意逗他：“那你想想看我們倆年紀相仿，又都是亞洲面孔，有沒有可能是夫妻呢？” 他說：“開會的時候我注意過你們的姓氏，你們兩人是不同的家姓，所以你們不是夫妻。”我們耐心的向他解釋：在中國，自從上個世紀50年代之后，女子出嫁不再使用夫家姓氏。此項政策已經成為常規。但因為港澳臺、新加坡和馬來西亞許多華人世界里依然保持出嫁隨夫姓的傳統，歐美則始終是婚后隨夫姓，所以許多不了解中國的人會混淆。我告訴他，我對此傳統也很贊賞，只是中國文化和法律有別而已。他非常吃驚并表示歉意。看出他的窘迫，我們趕快安慰他：“沒關系，我們能理解文化差異造成這樣的誤會。也非常感謝你勇于直言相見。”后來他慢慢學起了中文，了解更多的中國文化，我們成了朋友，他不再把我們當做壞人看待。離開芝加哥的時候道別。他說了一句中文：“祝你們平安、土豆公雞。”我一下子沒明白是怎么個土豆公雞。就算真的是土豆，也應該是燉牛肉吧！經過手舞足蹈和英文解釋，我明白了他是想說“祝你們平安、同舟共濟”。

老美們學中文，遠不止在教室和課本上。他們學習中文出自真心的喜愛。讓我很感動的一次，是一位醫學專業的學生向我請教《皇帝內經》。遺憾的是，即便那是我的母語，我還是似懂非懂云里霧里看不明白，也無法給她幫助。她在醫學領域的中文水平已經超越我們華人。作為一個從小說中國話、寫中國字的我們來說，每每看到聽到老外們閱讀老子的《道德經》，孫武的《孫子兵法》都是感觸頗深的。在他們屢屢提問的背后，累積了大量寶貴的時間和心血花在學習中文上。

當我們成為美國人眼中的老外，當他們將中文視作第二語言努里的學習，便能在身邊漸漸看到金發碧眼的中文高材生們。他們結識中國朋友、前往中國游歷、游學、成為著名大學里的中文交換生，也成了我們眼中一道美麗的風景、一種敦促你我繼續學習國學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