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長的書喜
用什么言語來形容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那一刻的感覺呢,就好比夜晚盛裝出門剛好碰上天空升起璀璨的煙花,在黑暗中徒步很久終于等到了迎面而來的燈火,嘗盡苦澀后有人給你遞來的那顆糖,程銘就是李書苒人生里的煙花、燈火和那顆獨一無二的糖。
見到程銘,是李書苒入職的第一天,他戴副黑框眼鏡,五官棱角分明。
作為人力資源部的負責人,他帶著她一邊介紹單位情況一邊拜訪領導同事,順帶還幫著整理了辦公室,一天下來,兩人已經熟絡得像老朋友。
相識的第二個月,程銘邀請她去徒步爬山,作為運動白癡的李書苒想都沒想點頭應下。爬到一半的時候他們才發現,因為前兩天下了雨,橫在半山腰的大瀑布氣勢磅礴,風一吹,旁邊上山的路全是水,李書苒一臉無奈地看著程銘:“怎么辦?沒雨傘。”程銘倒是一點不惱:“要不我們就沖過去吧?”
這邊她還沒反應過來呢,程銘拉著她就往前跑,經過旁邊那條道的時候,水直接就飄了過來,程銘挽著她的手緊了緊,直接挺了挺身體為她擋雨,等兩個人跑過那段路,李書苒抬眼看了下對方,忍不住噗嗤一聲就笑了,頭發濕了不說,程銘的臉上、眼鏡上都是水,一側的衣袖幾乎濕透了,看著有點狼狽。程銘倒也不在意,自然地抬手幫李書苒捋了捋前額的頭發,底下瀑布聲嘩嘩作響,他緩緩將雙手放在嘴邊朝著遠方就開始喊:
“李書苒,我喜歡你……”
讓女生死心塌地哪需要這么多的出生入死呢,那一刻,李書苒像是被幸運之神擊中,內心是滿滿的歡喜和感動。喜歡上一個人是一件無法用概率計算的事情,李書苒一直沒有說,初來乍到得到的照顧,大方開朗的性格,又或者,程銘笑起來時讓人無比溫暖的眉眼,女生的那點小心思,早早地在她心里就種下了。而今,即使是電視劇里再俗套不過的橋段,落到了自己身上,愛而又得的幸福,誰能抗拒呢。
那天爬山結束程銘送他回家,臨走時認真說道:“還記得我們之前一起看的電影嗎?我覺得里面有句話說得真好,送你回家,是我一天當中最好的時光。”
“是嗎?”李書苒暗暗思忖,笑笑說了再見。
“這是我一天當中最悲傷的時光,離開你。”
程銘確實是一個好男友,細心、浪漫。在第一個情人節,程銘在她家樓下等她,她欣喜下樓,轉角就瞧見他捧著一束白玫瑰站在那里。
“為什么是白玫瑰?”李書苒接過一邊數一邊問,“還是19朵?”
那天的程銘穿了一件黑色雙排扣大衣,系了一條深棕色格子圍巾,笑意盈盈:“你在我眼里就跟白玫瑰一樣簡單美好,19朵,代表一心一意,長長久久啊。”
回答滿分,李書苒別過頭暗自歡喜。
你有沒有想過情人節為什么在冬天,李書苒覺得這是有原因的,因為在物理條件特別寒冷的情況下獲得溫暖,內心的幸福感是可以倍增的。街上到處是戀愛的氣息,程銘拉住李書苒的手然后一起裹進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故事的開始你能想像的所有美好,大概就是兩個人現在的模樣吧。
回到家,李書苒迫不及待地準備將玫瑰花拆開插進花瓶,一打開包裝紙就意外地掉下一個紙袋,打開,里面是一個精致的小鬧鐘,附帶一張卡片,上面寫著:
小苒,其實我最想送你的禮物是時間,我想它能證明,我有多愛你,情人節快樂!
李書苒把小鬧鐘和卡片揉進懷里,笑成了傻瓜。
第二個意外在第二天隨之而來。
公司要選派優秀員工出國進修兩年,全單位因為這個消息炸開了鍋,名額只有兩個,作為業績德行都非常突出的程銘被推選的可能性顯而易見,李書苒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有那么一點恍惚,她明白另一個名額不可能是她,而程銘是否會欣然接受這個培訓機會她想這是肯定的,她看著辦公桌旁的那個小鬧鐘,忽然覺得特別煩躁。
“晚上去看場電影吧?”程銘發來信息。
“不了,有點累,早點回家休息了。”
沒有回音,手機屏幕的光漸漸暗了下去。
滿腦子積攢下的話,她本想與他說,可是只要一想到可能得到的答案,她忽然就不知道如何去回應,笑著祝他一路順風?或者,撒嬌說舍不得他走。不,李書苒不是這樣的人,她被動,甚至怯懦,從不信奉愛是可以爭取的,她覺得愛是自然而然,是發自本能的義無反顧,是不需言語的從容堅定。
夜晚十點,手機鈴聲響起,還沉浸在失落情緒里的李書苒興致怏怏,一接通,同事雅靜的聲音從電話那頭蹦了出來:“小苒,你聽說了嗎,出國進修的名額定了,不是程銘,”
“什么?”李書苒整個跳了起來。
“聽說是程銘自己放棄的,你說我是要祝賀你呢,還是為你惋惜啊?”電話那頭的雅靜戲謔道。
就在這時另一個電話進來,李書苒看了下屏幕,是程銘:“雅靜,我晚點再跟你說。”果斷掛了。
“我在樓下呢,可以下來嗎?”程銘的聲音暖暖的,沒聽出來半點失落。
李書苒都顧不及答應,手機一扔,以最快的速度套上外套直接奔向樓下。冬天的夜晚那么冷,她看見程銘就站在那兒,手里提了一個手袋,圍巾都沒系,鼻子被凍得有點紅,因為太冷了一直在那跺著腳。她忽然覺得鼻子一酸,沖上去就埋進他的懷里,這種情緒不是委屈,興許是因為知道他不再出國后松了一口氣,更或者是因為他失去這次名額的心疼,她不知道哪種情緒來得更強烈清晰,她只是想抱抱他。
“傻瓜,我現在不是不走了嗎,你怎么還演起長亭送別來了?”
意識到程銘這是在取笑自己,李書苒嘴硬道:“是呀,送別的話我都想好了,不得演一遍嗎?”
程銘一聽就樂了,伸出手在她臉上掐了一下,繼而又特別認真地說道:“傻瓜,比起出國,你更重要。”
接到這個陌生電話的時候,李書苒正忙得焦頭爛額。
“你是李書苒吧?”電話那頭是一個50歲左右的女人的聲音,“我是程銘的媽媽,想見下你。”語氣不容置否。
五分鐘之后她見到了坐在她對面的這個中年女人,短發,穿著一件米色開衫外套,眼角的魚尾紋清晰可見,卻依然有種特別端莊的美感。
“你好”,程銘的母親禮貌性地微笑,“小苒,今天有點唐突,你們的事程銘跟我說了,我不贊同你們在一起,不是因為你不好,而是因為你們不合適。”
簡單直接。
“阿姨你都不了解我,怎么會知道我們不合適?”
“我不了解你,但是我了解程銘,我懂得怎樣的人生更適合他,跟你在一起的他,沒法成為一個更優秀的人。”
李書苒腦袋里“嗡”的一聲,她意識到了程銘的母親暗指的是什么。
“你覺得程銘是一個深情的男友嗎?我覺得他不是。從小,他就特別清晰地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李書苒的眼眶有點澀,這個坐在她對面的女人,有一雙好看的眼睛,眼神里卻全是決然的凌厲。
李書苒站起身:“今天我得走了,不管怎樣,我會尊重程銘的決定。”
幾乎是落荒而逃,帶著一地破碎的自尊心。她未曾想過參與別人的人生,可是那些溫暖的交集,早已像藤蔓一般將兩人纏繞在一起,剝離的痛,你可以想像嗎?
回到公司,雅靜神秘地湊了過來:“聽說了嗎,公司這次出國的名額,新增了一個。”不好的預感又襲上心頭。
華明塔上安靜的夜晚,兩個人在臺階上坐著都未說話。
“公司找我談話了,因為我之前的放棄,影響到決策層的工作部署,他們讓我慎重面對這次新增的名額,我想著……”程銘打破了沉默卻沒繼續說下去。
李書苒站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學著程銘的樣子掐了一下他的臉頰:“我說嘛,新增的一個名額,不給我們優秀的程銘,還能給誰呢?”
“所以,你不介意嗎?”
滿心的酸澀感涌了上來,她背對著他哽咽。李書苒轉過身對上他的眼神,那里面有惶恐,有不安,還摻雜著一些她不太明白的東西,下一秒程銘的吻落了下來,涼涼的,眼角的淚水滑落到嘴角,是苦的。
李書苒說:跟程銘母親見面那天,我感慨人生可以活得像電視劇,可是到了現在,我才明白,人生完全不同于電視劇,我所謂的愛情,其實根本不足以抵抗那被漠視的自尊心,那讓你惶恐和充滿未知的未來。我們太容易沉浸在美好的事物里,以為自己是王子公主有幸福美滿的結局,卻在面對生活的雞毛和狗血時潰不成軍。
程銘走的那天我去了機場,我把自己包裝起來的小袋子遞給他,并祝他一路順風。程銘欲言又止只是抱了抱我。機場回家的路上電臺里在推薦胡夏的《那些年》,女主播娓娓道來:青春就像淋了一場大雨,即使因此得了重感冒,你仍不會后悔再來一次。
我想起程銘站在安檢口轉身朝我道別的樣子,穿了一件黑色的風衣,系了一條格子圍巾,笑起來眉眼那么得好看,一如最初那個陪我淋了一身雨水卻仍竭力溫暖我的少年。
責編/劉維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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