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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狂花

2019-03-22 02:52:02陳融
福建文學 2019年3期

陳融

江白荻是在看站臺上巨大的廣告牌時發現盧一丁的。那是一個治療兒童自閉癥的廣告,待看到醫院名,江白荻泄氣了,幾年前,她就曾帶著豆豆去這家看過,可結果呢,有多少改觀?江白荻的視線從廣告牌往下落,就落到了盧一丁臉上,雖然他側著身子望向雨中來來往往的公交車,雖然他比過去稍胖了些,她還是一眼認出了他。江白荻的情緒瞬間開了閘,趕緊用雨傘擋住臉。她的情緒龐雜,憤怒、驚喜、緊張、怨恨、興奮、委屈,想沖他大聲叫喊、想去撕扯他、想哭,可她控制住了自己。她在傘下盯著盧一丁,心被抓得很緊,如果這時突然出現他面前,她擔心他快速上車逃掉,那么一切都落了空。她煞費苦心找他5年,沒發現一絲蹤影,這次終于遇上了,說什么也不能讓他從自己眼皮底下溜走,所以最明智的做法是悄悄跟著他。

看到盧一丁上了31路車,她趕緊跟上去。車上人很多很擁擠,氣息潮濕污濁,江白荻在距離盧一丁不太遠處,用眼角余光瞄著他。盧一丁目不斜視地看著窗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公交車上的所有人所有嘈雜好像絲毫沒影響到他。他的確變了。看著窗外的雨,他在想什么呢?江白荻鼻子一酸,努力向上仰起臉,不過隨即就往盧一丁那邊瞅瞅。七八站過去,當一個甜美的聲音報出市立醫院站時,江白荻瞥見他側身向車后門擠過去,她也趕緊跟著向車尾移動。

下了車,雨還在下,只是由一個小時前的中雨變成了毛毛細雨。盧一丁順著人行道向左大步前行,一只大黑傘在他手上晃蕩著,似乎很享受這初秋的涼爽雨絲。江白荻撐開自己鮮艷的黃色花傘緊跟后面。到市立醫院門口,盧一丁徑直走進去,他甚至連往后偏偏頭的動作都沒有,更沒覺察到身后有個“尾巴”。江白荻知道醫院的進出口就這一個,她剎那間做了決定,不跟他進去,她就待在醫院門口等他出來。江白荻不急于跟他進醫院、不急于過早沖到他面前,還有個更強大或者說更堅定的念頭在支撐著她,她就是要跟著盧一丁一直走下去,走進他現在的家現在的生活,走進他的富有或貧寒,走進他的驕傲或狼狽,讓他在毫無心理準備、沒有逃跑可能的情況下,暴露一切秘密。

現在是下午4點多,還得一個多小時街上才到達下班高峰,江白荻格外感謝這個雨天,不正是這個雨天帶給她尋找了5年的男人嗎?看看手上的雨傘,她對“保護傘”這個一般被視作貶義的詞匯,有了嶄新理解。眼下她就是在這把傘的保護下,等待跟蹤這個從她身邊突然消失的人,而無論現在下雨還是過會兒出太陽,這把傘都令她稍稍占據了些主動。

雨點時大時小,盧一丁進去20分鐘了、半小時了、40分鐘了,還沒出來。江白荻看著停不下來的雨和越來越暗的天空,開始心急,萬一他到天黑再出來,街上人影紛繁交錯,三拐兩拐后自己把他跟丟了怎么辦?天黑了,豆豆見不到她,會不會偷跑出去找她?天哪,她腦子竟想不起,剛才出門時是否把大門反鎖上。江白荻越想越焦慮,突然升起的一點感激又被雨熄滅了。

等了1小時10分鐘時,盧一丁向醫院大門口走過來,她吐出一口氣,發現盧一丁手上多了一包東西。去醫院,包里除了藥還能有什么?他去看病?什么病?江白荻腦子里快速猜測著他可能患的病。以往他胃不好,說是小時候日子窮,餓出來的毛病,是不是他的胃病嚴重了?他手里的雨傘不再搖來搖去,心情和剛才已明顯不一樣。發覺對盧一丁生出疼惜,江白荻馬上開始譴責自己:他盧一丁是個什么東西,你怎么能憐憫這個拋妻棄子的男人、該受到上天詛咒的男人?快步跟著盧一丁,江白荻走著,走在通往過去的狹路上,走在過去的雨和閃電之下,走在過去的泥濘中。生豆豆時她才24歲,28歲就成了單親媽媽。5年來她自己撫養一個病孩,性格潑辣了許多,不潑辣那能行嗎?面對男上級的曖昧言語、男同事半夜發來的騷擾信息,她潑婦般罵罵咧咧抵擋住了。家里兩次被盜,她都懷疑是附近了解情況的男人。防盜門換了幾次,后來她讓人在門后安了一個能發出聲音的特殊裝置,在床前的柜子里放了把斧頭,覺得安全多了,母子倆的小家,倒也有驚無險。每天上班前,她把豆豆送到兒童康復中心,周六有時她去做做兼職多賺點錢,請個鐘點工阿姨照顧豆豆,晚上的時間她從不外出應酬。她媽媽曾來幫忙帶過豆豆一年半,后來弟弟結婚也生了孩子,她就催促媽媽回家看孫子。

這一年多,豆豆總算可以自己在家了,但最多兩個小時,她仍有太多的理由不放心。當豆豆還在她肚子里時,她腦中時常浮現出一個畫面,一個小男孩和一群小伙伴踢完足球,滿頭大汗地回家,進門直奔廚房,嘴里叫喊著,媽媽,飯做好了嗎?餓死我了。可這樣的畫面多年中一次也未出現在生活中。雖然豆豆能聽懂她的話,但和她交流的語言卻有限。他的肢體協調能力差,天氣好的日子,江白荻也常帶豆豆外出運動鍛煉。周圍若沒人,豆豆還能正常玩耍,一旦到了小朋友比較多、聲音嘈雜的環境,他的暴躁、緊張情緒即刻爆發,他不攻擊別的小朋友,但會自虐,狠抓自己的頭發,或者把手指咬出血痕。江白荻嚇得臉煞白,如此幾番后,她不得不放棄讓他進入人群的意愿。待在家里的豆豆,則完全是另外一個孩子,讀繪本、畫畫,常常一坐好久,看過的詩文很快能默寫,安靜得讓江白荻心酸。康復中心的老師說豆豆畫畫極有天賦,線條流暢潑辣,一點不像出自一個病孩之手,只是他的畫太抽象,大家都看不明白。對此,江白荻相當慚愧,有時她也沒看懂兒子的畫,只隱約猜測到自閉癥兒童的那個世界,隱秘狹窄,自成天地,而普通人進不去,更理解不了。她曾無數次留意豆豆畫畫時的表情,他眼睛里分明有光亮閃過,那種光,江白荻能懂。

前方盧一丁的身影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恰如多年來,他總是一半浮現一半隱沒。算起來,到這個月,江白荻認識盧一丁正好11年整。11年前,盧一丁在蓮城醫藥公司當業務推銷員,江白荻是中醫院財務科會計,一個要賬,一個付賬,幾次來往就熟悉了。兩個人的家都在外地,在這里無根無憑,江白荻喜歡上這個習慣沉默、表情淡漠但做事利落的青年。有天,江白荻把兩張電影票遞給盧一丁,讓他帶女朋友去看電影。盧一丁露出淡淡笑容說:“我還沒女朋友,要不,我請你去看吧。”試探成功,江白荻心中暗喜。

兩個人去北京旅行結婚。沒有婚禮儀式,沒有婆家祝福,江白荻并沒覺得不妥。盧一丁從未帶她回過老家,他說自己沒家。父親早亡,母親改嫁到很遠的地方,沒有音信往來,他被過繼到單身的叔祖父家里,幾年前隨著叔祖父去世,他便無家可回。盧一丁兩句就概括了自己從前的生活,江白荻伸出手臂,從背后抱住他。

豆豆出生后,江白荻抱著孩子玩耍,經常讓盧一丁講講他小時候的故事,盧一丁大多是苦笑著說:“沒什么好講的,一個又黑又野的孩子,過著又窮又糟的日子而已。”

一次,他被她問得躲不過去,用一種嘲諷語氣說:“回憶是把刀,能把以前那個不良少年殺了。”看她依然不解,他接著說,“小時候愛惡作劇,被族人差點打死,要不是叔祖父趕到為我求情,恐怕我連10歲都活不過。5歲沒了爹,7歲娘改嫁到外地,18歲還沒等到高中畢業就四處流浪混飯吃。你說,這樣一把刀誰想要呢?”

江白荻瞬間渾身冰涼,又尷尬又難過。盧一丁沒看她,而是眼睛直直地看看她懷里的嬰兒,轉過頭,不再說話。

直到他從蓮城消失后,江白荻才在回想中,體味出當時他眼神中的陰郁、嘲諷、冰冷和難以猜度。盧一丁一定是懷抱秘密出走的,他到底有什么秘密呢?也許她永遠不會懂,可她江白荻不是一個隨意泄露秘密的人,盧一丁連枕邊人也不信任,更令她心碎。

盧一丁走上繁華人多的中興大街,借著雨傘的掩護,江白荻跟緊了他。穿過中興街,他拐到副街仁和街,終于在一家川菜館前停下,幾秒鐘后抬腳邁進餐館。看樣子他對這里比較熟,應該經常來吃飯,那么他是被約還是約人?想到這里,江白荻渾身虛脫似的一陣燥熱。可是,為什么會這么巧合呢?5年前,盧一丁消失的那天也是雨天。那年8月,雨水比往年都盛,天上隨時會降下雨,陣雨、暴雨、綿綿細雨、傾盆大雨,伸手隨便抓一把空氣都濕漉漉的。江白荻對盧一丁的消失毫無覺察,那天是周一,雨從夜里就開始下,江白荻睡醒時,盧一丁正站在陽臺上吸煙。江白荻抱著豆豆準備離開,走過去幾步跟盧一丁說了一聲,發覺他用怪異的眼神看著她,嘴里低聲咕噥了句什么,她沒聽清。之后的幾年,江白荻無數次猜測他在那個早晨說的最后一句話,卻始終沒能猜出來。夜晚,盧一丁沒回來,江白荻以為他又出差了,以往他也經常事先不打招呼就外出。直到第二天、第三天打不通他手機,準確地說是他手機停用時,她才恐慌起來。他單位里的人對他的突然辭職也感到莫名其妙。從此,盧一丁開始了長達數年的失聯,她只能認定一個事實:盧一丁從人間蒸發了。第二年,5歲的豆豆被檢出自閉癥。在經歷了足夠多的辛苦、悲酸、委屈之后,江白荻對盧一丁的怨恨日復一日沉積,她認定,豆豆的自閉癥完全是盧一丁陰郁孤獨人格的劣性繼承。

不過,說盧一丁突然失蹤好像也不對,在那之前,他多次在江白荻面前暴露對這個灰不溜秋干旱小城的厭倦,眼神里的抑郁令江白荻印象深刻,也許在那時他就想著逃逸了。也許很多年前他就想要逃逸了,為什么?他要逃到哪里?即使數年后的今天,盧一丁對她都是個謎。與此相對應的是,他在最后兩年做銷售掙的錢最多,江白荻曾勸他不用太累,他說,趁行情好能多掙就多掙點。他消失的最初兩年,江白荻想到了很多種可能性,又一一否定。她對每天層出不窮發生的社會新聞,抱有強烈興趣,卻又不敢看,她害怕在惡劣不堪的新聞里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與其那樣,她寧愿他永遠漂流下去,只要他還安全活在世上某個角落里。可是過了一刻,她對盧一丁的恨意立即重新占了上風。兩年前的一天,她下班,遠遠看到前面有個步行男人的背影十分像盧一丁。她沖動地跟著男人走下去,男人走進一個小區,她也走進去,男人拐彎她也跟著拐彎。后來眼看男人走進電梯,她心急如焚地在后面叫喊,電梯等等。男人摁住按鈕抬頭等她的瞬間,她尷尬地僵住,又是自己錯了。類似的錯誤已犯過多次。

眼下這次,她終于沒跟錯人。可是,盧一丁雖然近在十幾米處,江白荻卻兩腿酸軟,沒有一絲力氣沖到他面前去罵他、指責他。他們之間畢竟隔了5年時間的距離,這些年,他是如何做到把自己隱藏這么深的?現在她對他的跟蹤,已在她想象中預演了多遍。借著雨傘的保護,她站在餐館玻璃窗外,看到他獨自坐在靠北面的一個座位上,低著頭,也許在點餐,更大的可能在等人,因為她看到盧一丁兩次抬頭看向餐館門口,還有一次瞄向她所在的窗戶,她趕緊把雨傘又壓低了一些。這時不斷有人進入餐館,每進去一個單身女性,都加劇了她的緊張。江白荻擔心再過一會兒,恐怕自己連走進去的勇氣都消耗殆盡了,于是改變原先的主意,決定現在就進去。

江白荻至少是表面上鎮靜地穿過餐館大門,穿過為數不多的一些食客,終于來到盧一丁桌前,在他對面坐下來。盧一丁抬起頭,江白荻第一眼看到的是他額頭上的幾條抬頭紋。

虛脫感再一次向江白荻襲來,剛才在胸口堆積了多遍的話,現在一句都說不出來。她在想,假如盧一丁此時企圖從餐館逃離,她該用什么方法應對。

她盯了他幾十秒,不過,他除了一臉不解,倒不像要奪路而逃的樣子。她壓抑下去聲音中極有可能出現的飄忽和戰栗,“盧一丁,我以為你會永遠消失下去,可是,你怎么又出現了呢?今晚,你沒想到吧?”

盧一丁看著她的表情從不解變成愕然。這在江白荻看來是正常的,他怎能料到會在這里被她面對面捉住呢?

“女士是跟我說話嗎?我在這里等我妻子,半小時前我們約好在這個餐館吃飯。盧一丁,盧一丁是誰呢?”

江白荻想不到盧一丁變得如此狡猾無賴,又委屈又氣憤地從鼻子里哼了一聲說:“你竟然問盧一丁是誰,裝吧,看你裝到什么時候。5年了,你可以對我一點恩情沒有,可是,你也曾想過你可憐的兒子豆豆嗎?你走后一年他被檢查出自閉癥,這幾年……”悲從中來,江白荻嗓音哽咽了。

男人將椅子向前拉了拉,好奇而同情地看著江白荻,說:“女士,我一點都不明白你說的話,你是說你認識我?可我并不認識你,更不知道豆豆是誰啊。”

江白荻氣憤了,真想對著這張虛偽的臉狠抽幾耳光。看看周圍的顧客漸漸增多,她忍住怒氣,換了一種嘲諷的口氣說:“盧一丁,你真是從小裝孫子長大的,別說你裝白癡,裝神經病,你就是變成一只烏鴉飛走了,我也一樣認得你。”

聽到最后一句時,男人突然笑了,說:“你說話真逗,我還是第一次聽到說男人變成一只烏鴉飛走的罵人話,生動新鮮。”

盧一丁的變化,讓江白荻驚奇、迷惑,他的表情柔和,說話單純直接,以前他可不是這樣,想到這極有可能是另外一個女人的功勞,她心里酸酸的。就在她恍惚著的幾秒鐘,一個女人從天而降,竟然坐到了盧一丁旁邊、她的斜對面。他竟然扭過頭,關切地問女人是否堵車了,餓了吧。

江白荻當然有理由敵視、怒視剛來的女人,女人細眉白膚長發,比她年輕幾歲。年輕就可以囂張嗎?居然肆無忌憚地直視著她。兩人幾乎在同一時間問了一句:“你是誰?”

江白荻冰冷傲然地說,“我是誰?我是他盧一丁的妻子,他還有一個兒子,今年9歲。5年前,他突然失蹤。今晚,要不是我跟得緊,說不定他早溜跑了。”

女人不禁笑了幾聲,說:“你說你是盧一丁的妻子,那么,這個男人就和你沒有一絲一毫關系了,他叫何光,是我丈夫,我們約好來這兒吃飯。”

女人剛說完,男人趕緊接過來說:“對,我是何光,不是盧一丁,她是我妻子郝芳。這位女士肯定認錯人了,我也很好奇,你說的那個盧一丁長得就和我這么像嗎?”

江白荻努力壓抑著怒火,說:“盧一丁,別演戲了,什么長得和你像?你壓根,就是盧一丁。”

叫郝芳的女人露出更加驚奇的表情,“請問,你能證明他是盧一丁而不是何光嗎?”

江白荻立即反問她:“你能證明他是何光,而不是盧一丁嗎?我憑和他認識了11年,憑他是我兒子的爸爸可以證明。”

郝芳說:“我從和他認識他就叫何光,從沒聽說過盧一丁這個名字。”她本想說我們認識4年,結婚3年,可是這個數字比起江白荻嘴里的數字明顯少了,說出來對自己無益,不如不說。于是她把話鋒一轉,“這世界是有人長得特別像,但不能因為他和你失蹤的丈夫長得像,就斷定他是你丈夫吧?這從邏輯上說不通。他到底是不是你丈夫,你倒是讓他說啊。”

江白荻受了郝芳一陣嗆,沒好氣地說:“他只要想裝,就不會說真話。”

郝芳也有點生氣,噘起小嘴說:“好啊,你要有能力讓他不裝,要真能證明他就是盧一丁,我走人。”她們兩人說話的腔調越來越高亢,周圍估計已經有人聽出了些玄機,把頭伸向他們這邊,支著耳朵聽故事。

一點也沒惱的是男人,他對江白荻說:“你認錯人了,我真不是盧一丁,我是何光。”

盧一丁當著郝芳面說這話,江白荻像被他抽了一巴掌,自尊全無。她沒想到自己等了他5年,得到的竟然是這種結果。剛才站在餐館玻璃窗前她還在想,假如他肯真心認錯,只要他肯回家看望豆豆,盡點做父親的義務,她會原諒他過去的自私和不負責任,原諒他帶給自己的所有傷害。可是,他從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裝不認識,直到現在還在裝。想到自己出來已有幾個小時,豆豆自己在家,不知會出什么情況,江白荻之前刻意控制的冷靜一下垮掉了,低頭嚶嚶地哭起來。

周圍又有眼睛和耳朵伸過來,試圖探尋,郝芳瞟了身邊的丈夫一眼,示意他趕快想辦法證明他不是盧一丁,勸住女人,這在公共場所哭哭啼啼算什么哪。

男人遞給江白荻一張紙巾,說:“我理解你的心情,你受了很多委屈和傷痛,都是那個盧一丁造成的。我平生最討厭虛偽,有什么必要裝呢?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江白荻擦了擦眼睛,說:“你能證明你是何光嗎?如果能證明,我愿服輸。”

男人無奈地嘆口氣,沉默了一會兒說,“你被盧一丁傷得太深,可是這世上誰沒受過傷害呢?給你簡單說說我的故事。兩年前我正值事業高峰,順風順水。9月初的一天,我在高速路上正常駕駛,被后面的一輛車追尾,造成嚴重車禍,在醫院雖然被救活,卻失憶了,那種不知道自己是誰、對從前什么都記不起來、一切都是空白的病,真是痛苦至極。我度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煎熬,不過最近已漸漸適應,覺得失憶并非難以忍受的痛苦。”

江白荻停止了啜泣,呆呆地看著他說:“盧一丁,你怎么不早說呢?怪不得你不認我了,原來你經歷了那么可怕的事情。是啊,你失憶了怎么還會認得我呢?怎么能想起我們過去的生活呢?不過,從現在開始我決定原諒你,不再恨你,因為你也是病人。”

郝芳最擔心的還是出現了,她不滿地瞪了丈夫一眼,對江白荻說:“不,不是你想的那樣,他一直都叫何光,你可以檢查他的證件。”

江白荻在突然之間找回了自信,她對郝芳微微一笑說:“那些證件沒用,名字也只是個符號。我問你,你跟他結婚才幾年、認識幾年?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從以前的盧一丁變成后來的何光呢?”

郝芳啞然了,她瞥了一眼何光。她跟何光總共才認識3年零8個月,結婚3年,婚后第二年何光就因車禍失憶,說起來,她才飽受精神折磨呢,可她向誰訴苦去?在她和他認識之前,的確有一年多時間,是可以和盧一丁失蹤的時間重疊的。何光從外地來蓮城做設計工作,她經人介紹和他認識,據他說父母都已不在人世。交往一段時間,她喜歡上了他,何光誠實開朗,即使車禍后失去記憶,人緣也特別好。最近半年,他們的生活剛剛平穩,已打算要個孩子。那么,他會不會真是……她心底雖然沒叫出那個名字,可明顯感到了恐懼,比最初面對何光失憶時更可怕的恐懼。

男人撓了撓頭,苦笑著說:“看來現在越來越說不明白了。我既沒辦法證明我是何光,也沒辦法證明我是盧一丁。那么,江女士,你有辦法證明我是盧一丁嗎?”

男人無辜的笑容,在江白荻心里浮起異樣的感覺,過去她從未見過盧一丁這副笑容,但她并未因此有所懷疑,分別5年,誰能不變呢?自己不也和以往大不一樣了嗎?

江白荻說:“很簡單,你只要跟我回家看看豆豆,一切就明了了,父子連心,一定有心靈感應。說不定回到熟悉的環境,還能激發你喚醒過去的記憶呢。”看到郝芳一副沮喪樣子,她接著說,“其實,我現在所做的一切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豆豆,無論你樂不樂意,我請你跟我回家看看他,孩子5年沒見爸爸了。”

男人探尋地看向郝芳,郝芳不表態。他遲疑地說:“跟你走,這,怕不合適吧?”

好一會兒沒說話的郝芳突然扭過頭,盯著他賭氣地說:“你怕什么?去就去唄,我倒是覺得你應該去一趟。你是誰,這可不是隨便哪個人說了算的。”

男人對江白荻說:“如果不跟你走,只會加深你的誤會。好吧,我同意去看看那個叫豆豆的男孩,一個失憶癥遇到一個自閉癥,有意思。”

天已經黑下來,雨還沒停。郝芳開動了她的白色速騰,緩慢穿行在蓮城的雨霧中。這一幕就像面對盧一丁的變化一樣,遠超出江白荻的想象,她有點小小的勝利感。和盧一丁共同生活的5年間,她從未聽說他還有個雙胞胎弟兄,排除了這點,她不相信世上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那么何光不是盧一丁又能是誰?

一路上,三人幾乎都沒說話。汽車拐進江白荻住的馨園小區。她和盧一丁婚后第二年買了一套小戶型,離她單位很近。盧一丁在失蹤之前,已將房貸全部還清。其實盧一丁也有不少優點,他能吃苦,那幾年給江白荻掙的錢也不少,可他的心是一條黝黑的隧道,江白荻看不到隧道外面的光亮。

房子在二樓,江白荻打開門,客廳里一團漆黑,從后面一間房里透過來燈光。她對兩人說:“豆豆在他畫室里。”然后提高了聲音喊道,“豆豆,媽媽回來了。”

郝芳打量下房間的陳設,家具明顯是以前買的,但收拾得挺整潔。客廳后面果真是一間小小的畫室,兩架櫥子里放滿了書,墻上掛了許多畫。江白荻說:“這都是豆豆畫的,掛不了,還有不少在箱子里。”這些畫作夸張抽象,色彩濃烈,畫面感強烈,郝芳的直覺不錯,卻一張也沒看明白畫的是什么。

一個小男孩坐在一張書桌前看畫冊,比一般同齡男孩顯得瘦小。他只抬頭看了下母親,隨即低下去,目光根本沒朝郝芳他們這邊掃一眼。如果僅從外表來看,豆豆是個正常男孩,大眼睛,皮膚白得隱約可見額頭的青筋,讓人愛憐。

江白荻上前親了親豆豆,指著盧一丁說:“豆豆,媽媽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爸爸從國外回來了,今天專門來看你。你看看爸爸,是不是還和從前一樣?”說著,她用眼睛示意盧一丁到近前來。

男人坐到豆豆對面的一張椅子上,輕輕撫摩了幾下豆豆的頭,說:“豆豆,你越來越可愛了,你還認識我嗎?可我一直惦記你、想念你。我喜歡你的畫,我想,我當然能看懂你的畫。”

豆豆抬起頭,目光在男人臉上停留了幾秒,然后輕微地點下頭。

江白荻捕捉到豆豆的這一反應,驚喜地說,“你看到了吧?要知道豆豆對陌生人從沒有過眼神交流,血緣哪,真奇妙。”

郝芳知道江白荻這話是對自己說的,從進江白荻家以來,她沒說過一句話。書桌上有兩個相框,她順手拿過來,一幅是盧一丁、江白荻抱著1周年的豆豆,還有一幅,豆豆稍微大了些,估計3歲樣子,一家三口在公園門口的照片。郝芳暗想,江白荻真是個聰明女人,雖然心里恨透了盧一丁,但還是為孩子營造了一種父親就在他身邊的氛圍。除了照片上年輕點瘦點,郝芳看了好一會兒也沒發現何光和盧一丁的不同。她心里的酸痛瞬間蔓延,放下照片,心想,看來,自己才是個局外人。

男人看著墻上的畫說,“豆豆,連你媽媽都說看不懂你的畫,可是我能看懂。咱們來玩一個游戲好不好?我來猜你畫的內容,說對了,你點點頭,說錯了,你就搖頭或者說聲‘不對。從左向右那第一幅,雖然畫面很滿很雜亂,但是我明白你是畫了一艘大船,船上有很多大人和小孩,有中國人也有外國人,船下是蔚藍大海,遠處有一輪大太陽。豆豆,我說得對嗎?”

豆豆輕輕點頭。江白荻臉上露出笑容。

“第二幅畫,畫面中心有只黑色的鳥,我猜是烏鴉,背后是一輪太陽,你把烏鴉畫得像只神鳥。其實在中國古代神話里,烏鴉就是神鳥。豆豆,我說得對嗎?”

豆豆又點了一下頭。

“第三幅畫,你畫了一座美麗的山崗,空中飛著一只大鷹和一只小鷹。”

豆豆看看他,嘴里輕輕吐出兩個字:“爸爸。”江白荻眼睛濕了,抱住兒子,心里盈滿傷感的柔情。

男人驚喜地對郝芳說:“豆豆心里什么都明白,他很聰明,但需要跟人進行精神交流。”他看出了郝芳臉上的不自在,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郝芳臉上早已一片煞白,她沒理會何光的安撫,感覺自己幽怨的聲音像從地底下浮上來,“你,到底是誰?”

男人迷惘地看著她說:“說真的,這會兒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誰。”

江白荻抿嘴笑了,她很多年沒這么開心過,盧一丁握手郝芳的動作,她一點沒在乎。

男人把頭轉向豆豆,笑著說:“豆豆,你越來越棒了,我好長時間沒看你作畫了,你現在給我畫兩張好嗎?”

豆豆抓過幾支彩筆和一張畫紙,幾乎不假思索地畫起來。豆豆作畫時眼里的神采、光亮和專注的神情,令男人大為驚嘆。畫好一張,他拿過來看,畫面上幾朵紅紫橙黃的花朵,抽象而狂放,花葉如同飛起來一般,色彩濃烈得欲滴出紙外。郝芳說:“是鮮花,可是不知道畫的什么花呢。”男人沒說話,眼睛始終緊盯畫面。沒多久,豆豆把第二幅也畫完了。這一幅和上一幅風格一致,畫的主角還是花,可花的形態不一樣。江白荻說:“這幾朵和那幅上的看似不同,仔細看時又覺得是同一種,你能看出這是什么花吧?”

男人把兩幅畫放在了一起,看來看去。江白荻不敢吭聲,不由得看了郝芳一眼,發現郝芳比她更緊張。

看豆豆畫畫的這會兒,男人大腦里翻卷起一團風,風里隱約呈現出一些事物,模糊中透出一點兒清晰。他突然露出欣喜笑容,說:“難道這就是云南的大麗花?太不可思議了。”他以為自己還能想起什么,可是費了一番努力,還是只大概想起大麗花。

江白荻嘴里“嗯”了一聲,用來掩飾內心的狂跳。就是他,是他回來了,雖然他又有了其他女人,雖然他已失憶,可是比起他回來,這些又算什么?江白荻把豆豆帶去廚房,剛才在餐館她打包帶回幾個牛肉包。豆豆吃飯的空隙,她要好好平復自己的心境,這是她和盧一丁共有的家,她可不想在郝芳面前表現得過于激動。

倒了兩杯水,江白荻再進去時,郝芳坐在豆豆剛坐過的椅子上低聲抽泣,男人背對著江白荻,她沒聽清他如何安撫郝芳。江白荻站在盧一丁身后,把茶杯放到他面前,然后她不由自主看向他的后腦勺,幾年不見,他頭上長出許多白發。再往下,是脖子,可是他脖子上原先一塊胎記呢,怎么不見了?而右耳根處,她看得千真萬確,也沒有那顆大黑痣。

江白荻整個人僵在了那里。這么說,還是自己錯了?他的確是何光,可何光又是誰?

江白荻的心迅速下沉,她大口呼吸了幾下。窗外,一個驚雷響亮炸開,三個人不約而同地看向窗外。從下午到夜晚,江白荻內心經歷的何止一波三折?她想,都怨這該死的雨天,它同時捉弄了三個人。何光認出來的花,江白荻怎么會不知道呢?這是大麗花,花色鮮艷、富麗吉祥,盛產于云南,是盧一丁在老家最喜愛的花。盧一丁曾有一次,高興又神秘地對江白荻說,有機會要帶你回云南。可他只說過那一次,那時她剛剛查出懷了胎,后來他再沒提起過,她好像也沒問過。

她平靜孱弱地對何光說:“天不早了,你們請回吧。感謝你今晚能來看望豆豆,看得出來豆豆也很喜歡你。我想問一句,你,還能再來看豆豆嗎?”

郝芳有點不敢相信地看看江白荻,又看看何光。一分鐘前她還為即將失去丈夫心痛不甘,現在看來,是自己過于焦慮了,雖然她還深深迷惑呢。

何光爽快地說:“我喜歡豆豆,當然會再來看他。請把這兩幅畫送我當紀念吧。”

窗外,雨水從天上傾瀉下來,發出轟然巨響,吞沒了城市的喧囂。

黑暗雨夜,狂放的花朵映紅了三個人的眼睛。他們一會兒看看雨,一會兒看看畫,誰都沒說話。

就在這一刻,沉浸在豆豆畫作帶來的喜悅中,江白荻突然覺得,她好像不太在意盧一丁了。

郝芳和何光的神情開始放松,他們經歷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夜晚,始終也沒明白,江白荻為何瞬間轉變。

走進雨霧中,郝芳心頭模糊地浮出點東西。第二次與何光見面時,他似曾對她說過,他要尋找一個人,某個在十多年前的大雨之夜走失的人、被復仇的烈焰傷害過的人。可她不能確定,這句話真是何光說的,還是從自己腦子里冒出來的。郝芳轉過頭——

江白荻站在過道門檐下,正抬臉望向夜空中的雨、霧、風,它們在她眼前漸漸凝固。

責任編輯 ? 楊靜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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