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8日,首都北京,人民大會堂。萬眾矚目中,一位滿頭白發的老人從國家主席習近平手中接過2018年度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證書。
這是共和圍科技領域的最高榮譽。那一刻,人民大會堂掌聲如潮,為這位82歲高齡的“鑄盾先鋒”響起。
他就是錢七虎,我國現代防護工程理論的奠基人、防護工程學科的創立者、防護工程科技創新的引領者,防護工程和巖石力學專家,中國工程院首屆院士,陸軍工程大學教授。鑄盾60年,他用畢生心血,為我國鑄就堅不可摧的“地下鋼鐵長城”立下了不朽功勛。
1937年10月,在一艘小船上,一個小生命呱呱墜地。那時,誰也不曾想到,80多年后,他能夠成為我國防護工程領域的領軍人物,最終站上國家最高的領獎臺。
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
童年這個詞對于錢七虎來說,并沒有美好的回憶,而是充滿了槍聲炮火,飽受戰亂帶來的困擾。解放后,依靠政府的助學金,錢七虎完成了中學學業。強烈的新舊社會對比,在他心中深深埋下了矢志報國的種子。
中學畢業后,錢七虎放棄了出國深造的機會,留在了國內。1954年8月,錢七虎高興地邁進了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的大門,成為哈軍工組建后招收的第三期學生。
“一個人活著為了什么?”軍校的第一堂革命人生觀課讓錢七虎至今記憶猶新。學校的預科主任對他們說:是為了保護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是為了保家衛圍、建設鋼鐵長城。當兵不是為了升官發財,不是為了謀出路,是為人民服務的。“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軍隊的這種博大情懷,聽了很振奮,記得很牢。”錢七虎告訴記者。
入校不久恰遇松花汀洪澇災害,學校領導帶領他們投入防汛。全校的干部、學員扛大包、睡堤壩,上下一致,團結一心,千方百計地保護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安全。“這件事對我影響很大,它教會了我在人民碰到困難時軍人應該怎么做,也讓我切身感受到人民軍隊確實是為人民服務的。”錢七虎回憶說。
1960年,以全優的成績從哈軍工畢業后,組織決定,選派錢七虎到前蘇聯莫斯科古比雪夫軍事工程學院攻讀副博士學位。
面對遲到了6年的蘇聯留學,錢七虎這次顯得格外平靜,這時的他更加明確了自己擔負的使命。
1965年,錢七虎學成回國,獲得工學副博士學位。根據組織安排,錢七虎擔任了原西安工程兵工程學院教員。從那時起,為國家鑄就堅不可摧的“地下鋼鐵長城”,就成了他畢生的事業追求。
上世紀70年代初,我國面臨嚴峻核威脅的國防環境。在錢七虎看來,“世間萬物,相生相克,有矛必有盾。”如果說核彈是對付敵對軍事力量的銳利的“矛”,那么防護工程則是一面堅同的“盾”。
“防護工程是我們國家的地下鋼鐵長城,‘矛升級了,我們的‘盾就要及時升級。”從那時起,為圍設計打不爛、炸不毀的“鋼城堅盾”成了他未曾動搖的目標。
后來,錢七虎受命進行空軍飛機洞庫門的設計,為了找準原有設計方案存在的問題和原因,他專門到核爆試驗現場調查研究。
但凡有成就的科學家,往往有著敏銳獨到的眼光。錢七虎就是這樣,在核爆現場,他發現飛機洞庫的防護門雖然沒有被炸壞,里面的飛機也沒有受損,但是防護門發生了嚴重變形導致無法開肩。
“門打不開、飛機出不去,就無法反擊敵人。必須找出問題,進一步優化設計方案。”錢七虎首先想到的是改良傳統手算模式,使用先進計算理論和設備。在沒有可借鑒先例的前提下,解決了飛機洞庫門的計算問題,這在當時屬國內首創。
錢七虎利用有限單元法進行工程機構的計算,解決了大型防護門變形控制等設計難題。為了縮短防護門的肩閉時間,他創新提出使用氣動式升降門方案。面對厚重的大型防護門,試驗一次次宣告失敗。錢七虎說:“氣動試驗做了幾十次,用了整整一年時間。失敗了總結—下,就接著準備下一次試驗,每一次試驗過程都是學習提高的過程。不知道的東西經過總結學習變成知道的,那真是十分愉快的事情。”
那段時間,他經常睡在辦公室。歷時2年多,錢七虎成功設計出當時國內跨度最大、抗力最高的飛機洞庫防護門。那年,他38歲。
“矛”與“盾”總是在攻防對抗的進程中不斷碰撞出新的“火花”。隨著偵察手段的不斷更新、高技術武器與精確制導武器的相繼涌現,防護工程在高度透明化的戰場中,常常是“藏不了、抗不住”,特別是世界軍事強國開始研制精確制導鉆地彈,給防護工程造成了巨大威脅和挑戰。
為此,錢七虎決定勇敢進軍抗深鉆地武器防護的系統研究。通過調查研究已解密公開的前蘇聯地下核試驗等大量資料,經過近干次細致的推導計算,他創造性地提出了建設深地下防護工程的總體構想,并帶領團隊開始了艱難的跋涉。
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長達10多年的研究,他和團隊攻克了一個個難關,構建了破碎區受限內摩擦模型,研究了地沖擊誘發工程性地震的不可逆運動規律和深部施工災變孕育演化機理,為抗鉆地核武器防護工程的設計與建設提供了理論依據,也為我戰略工程安全裝上了“金鐘罩”。
師之大者,為國為民。
1992年12月28日,珠海三灶島。被媒體譽為“亞洲第一爆”的炮臺山爆破即將開始引爆。
錢七虎作為這場爆破的主持者,他既充滿信心,也有些許忐忑。他深知,這場爆破工程的難度是前所未有的:爆破總方量1085萬立方米,50%的土石方要一次性定向拋入大海,50%的土石方要松動破碎;把半座山扔進大海,需要上萬噸炸藥,還要確保山外600米和1000米兩處村莊安全,房屋不得倒塌。
時針指向13時50分。隨著爆破工程現場總指揮一聲令下,霎時問,1 2萬噸炸藥和數萬支雷管在程控起爆器精確控制下,分成33批,在38秒內逐一起爆,其爆炸當量相當于二戰時期美國投放廣島原子彈的60%。遠遠望去,炮臺山在抖動中先后被切成三段,每段山體又一片一片被削拋向天空,擲人大海,宛如天女散花,又似蛟龍入海,蔚為壯觀。
爆破成功,達到預期效果!一時問,在我國爆破領域引起了轟動,軍地領導、科研單位紛紛發來賀電。
炮臺山的成功爆破,被媒體稱為“亞洲第一爆”,時至今日仍保持著世界最大直列條形裝藥工程爆破當量的爆破紀錄。這一爆不僅吹響了珠海特區改革前進的新號角,同時也開辟了我國爆破技術新的應用領域,為城市的快速建設發展增添了新動力。
“前進,就要走前人沒有走過的路!”錢七虎從軍60多年,為軍事防護工程做出了杰出貢獻。同時,他的科研觸角還不止于此。
“19世紀建了很多橋在地面上,20世紀在地面上修了很多高層建筑,那么21世紀將是地下空問開發利用的世紀。”本世紀初,錢七虎在全國政協會議上交出了城市發展向地下延伸的提案。作為我國最早的一批推動者,他預見到未來將會是新型多元的城市空間。
作為多個國家重大工程的專家組成員,他在港珠澳大橋、南水北調工程、西氣東輸工程、能源地下儲備、核廢物深地質處置、地下施工盾構機國產化等方面提出了切實可行的決策建議,并多次赴現場提出關鍵性難題的解決方案。他還進行了城市地上地下空間一體化規劃的理論體系和實踐探索,先后組織編制了全國20多個重點設防城市的地下空問規劃。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耄耋之年的錢七虎仍以滿腔熱情履行著自己作為中國工程院院士的職責。他積極為決策部門出謀獻策,共向國家部委提交27份研究報告和提案。
“做科研工作,不能僅僅著眼當下看得見的事情,更應該站在國家的全局進行前瞻思考,哪些事情對國家和人民有利,我們的興趣和愛好就要向哪些事情聚焦。”談及自己的經歷,錢七虎斬釘裁鐵地說道。
“作為一名科技工作者,只有始終不忘初心、心懷感恩,把個人理想與黨和國家的需要、民族的前途命運緊密聯系在一起,才能有所成就、彰顯價值!”站在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領獎臺上,回顧自己八十余年的人生歲月,從親身經歷被侵略欺凌的舊社會,到滿懷激情跨入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新時代,從切身感受國家翻天覆地的滄桑巨變,到無數次在個人志愿與組織需要時的無悔抉擇,錢七虎道出了自己的深切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