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東升
摘 要:17世紀早期,荷蘭繪畫從巴洛克風格的神話和宗教的局限中解脫出來,更多的是描繪當下荷蘭人的現實生活,以表達對新興資本主義社會生活的歌頌。在以小資產階級家庭和市井生活為題材的風俗畫作中,維米爾《倒牛奶的女傭》表現出畫家在這個時代背景下對藝術的獨特追求與創造。文章從作品有序的畫面布局、獨特的光影運用等視角分析出維米爾獨特的形式語言,并結合畫作的獨特題材和時代背景,進一步探究作者藝術表現所蘊含的情感精神。
關鍵詞:《倒牛奶的女傭》;形式語言;情感精神;維米爾
17世紀,荷蘭出現了大量優秀的油畫作品,真實地記錄了荷蘭人富裕的生活圖景。約翰內斯·維米爾(Johannes Vermeer)就是其中一位優秀的風俗畫家,他所生活的年代,是荷蘭獨立后新興市民階層高度發達的時代,其作品大多取材于市民日常生活的景象,整個畫面有序、莊重,給人以溫馨的感受。通過《倒牛奶的女傭》,就能領略他畫作中的這些特點。
一、有序而溫馨的畫面布局
《倒牛奶的女傭》作于1658年,作者將一個簡樸的廚房畫得很有感情,甚至能令不少觀者產生懷舊心理。該畫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有序而溫馨的畫面布局,桌上雜亂地擺著一些食物,有一位戴著白色頭巾、系著藍色圍裙貌似是個勤勞能干的村婦的女傭,她塞起了胸前圍裙的一角,正嫻熟地倒著手中的牛奶,似乎在忙著準備早餐。左邊墻角有一窗戶,一邊掛著一只藤籃和一盞馬燈。簡單質樸的人物描摹,絲毫沒有做作之氣,作者要表達的便是日常生活的真實,更是沉靜在自己內心的真實。
畫作中的布局或是構圖,于書法藝術之中稱為“章法”,布局的意義便是將運用一定形式技巧將所要描繪的無邊界的客觀事物轉換到有限的、可控的平面之中表達出來。在構圖的過程里,往往要不斷地經營位置,使得客觀對象在畫面的存在具有一定視覺合理性。從《倒牛奶的女傭》這幅畫作的布局來看,圖中的桌面、衣裙、壺罐相連呈正三角型式構圖,藤籃、人臉、罐子相連呈倒三角型式構圖,形成X狀的構圖。這種穩固的三角形構圖模式在古典繪畫中很常見,往往可以營造出視覺上的重量感,讓人感受到穩定踏實。整體的畫面布局,也是寓精美變化于和諧之中。明窗投射到室內的光線與女仆視線相交于手中的奶罐,女仆的臉微側,不經意的閑適感被表現得非常收斂,隨著窗外暖光傾瀉,安詳彌漫整幅畫面。畫面對比上,陰影處的藤籃與馬燈巧妙地彌補了左邊墻面的空白,又和人物右邊的空白形成強烈對比,使畫面溫暖和諧。簡陋粗獷的藤籃又與精美的食物與器具形成對比。
《倒牛奶的女傭》中畫面景物的大小、形狀的方與圓,都是為了制造矛盾與對比,形與形之間的變化與相互呼應等等,同時使之和諧統一。這種多樣的元素形成對比,但互相協調,讓我們保持著了對美的敏感。正如亞里士多德在《詩學》中指出有機整體的結構能夠給人一種“特別的快感”,有序與無序也影響著事物整體的布局,孤立的局部塑造,無異于盲人摸象。豐富的變化之外還要注重作品的筋脈相連,好比人有了復雜的神經網絡,依然不能缺少大腦對身體各部位的總控制,各元素之間不能孤立存在,否則就成了無序的堆砌。倘若一味簡單地排列單調的元素,缺乏變化的東西來調節補充,則難以滿足我們審美感官中的視覺需要,只會逐漸引起人的厭倦感。
二、對光與影的“捕捉”
光與影,一般具有聯系整個構圖和烘托畫面氛圍的功能,也是維米爾在藝術創作中的重要形式語言。維米爾的畫作中多用黃色、藍色和灰色,往往我們可以在看似簡單的色彩關系中尋找到匠心獨運的色彩安排,獲得一種溫馨的穩定感。此外,他善于運用“點畫法”,使得相近卻不雷同的顏色寓于微小的如珍珠般的亮點中,焦距平均分配的亮點組合讓整幅畫作的色彩產生一種漸變的感覺,再搭配相襯的光線來源,使畫面產生一種流動、優雅的氣氛。在這種創造視覺中,物體則因此趨于解體,其獨立的各個部分變得模糊不清,在整體上它們好像被置于由許多視覺斑點構成的鑲嵌畫中。[1]
在《倒牛奶的女傭》中,維米爾正是以這種技巧使得色彩與光影的相互作用,給人們帶來了波瀾不驚的平靜感受。在色彩上,黃褐的面包與女傭黃色的上衣相呼應,深藍的圍裙又與之形成強烈對比,赭褐色瓦罐中慢慢地倒出的乳白色牛奶,顯得特別明凈和細膩,使人感到十分平易、親切。可以覺察的是,其中運用到了深淺不一的藍色,藍色是天空的顏色,在它發生強烈深化時,寧和的因素也得到發展。[2]其次,他又把畫作的主要光源設計為清晨的和煦之光,烘托出溫柔靜謐的情境氛圍。我們可以直觀看到畫面之一角設置一扇窗戶,那照射進房間的輕柔陽光讓整個畫面顯得清新自然。陽光并沒有展現出強烈的射線,而是自然過渡,灑在屋里的每一個角落,因此也使得女仆上半身的色彩最為明亮,然后到女傭的下半身、身旁鋪有藍色桌布的臺面以及身后的墻壁,色彩逐漸變暗,合理地呈現出陽光灑進屋內而產生的明暗層次。更為細心的是,陽光投射在女傭身后的墻壁也表現出由明到暗、由清晰到晦澀的光影變化。在畫面上布置的光影層次,減弱了雜物背景對觀者視線的吸引力,使處于畫面前方的主體人物形象與動作更為突出,同時也與人物的溫和性格和靜穆的姿態相協調。由此可見,維米爾運用自然光源的天賦,人物在這柔和的光線之下顯得非常厚重,簡潔的色調與清晰的輪廓仿佛使人感受到17世紀荷蘭市民的日常生活氣息。
此外,為了逼真地再現這類畫面“小天地”中的光與色,據說維米爾曾利用同時代荷蘭光學家們的科研成果,通過一只實際上是現代照相機前身的“暗房”(Cameraobecure)”來觀察和研究他所要描繪的光、色和空間關系。通過這樣的手段,我們也可以看到他在《倒牛奶的女傭》中也有經歷了精心的布光,人物與道具之間的巧妙擺放,光影與人、物之間的色彩調節構成了畫面存在的合理性。光在照射到室內以后,主體人物、桌臺上的家具以及背后的墻壁上所表現出的色彩,同時形成許多黑、白、灰不同大小、不同形狀的色塊,組成了畫面的構成關系,進一步增強了畫面中光影表現的形式感。色塊在畫面中起到了劃分區域的作用,各種幾何形態的色塊又承擔了豐富畫作細節和增加對比的功能。這種特別的光感營造,一定程度上受到光學實驗的支撐,但主要是依靠著作者的觀察,以及對色彩微妙的滲透反映的直覺,是作者主動營造出的一個可以承載人物的形象的靜謐環境。
三、形式背后的情感精神
維米爾在畫中所運用的形式技巧,不單是對客體的技法描摹,在構成藝術作品的形式語言背后的情感精神才真正體現了其作品的藝術價值。因為藝術形式是現實生活在藝術家頭腦中的反映的產物。這種反映,不是機械地、被動地照搬生活,而是一種再創造,一經反映,藝術家的主觀感情勢必滲透、溶解到作品之中,使得藝術作品具有獨特的生命力與感染力。在《倒牛奶的女傭》中雖然只能見到一戶人家的廚房一角,室內沒有豪華的環境,人物也沒有華麗的衣著,物品及飯食也是極為普通,但畫作中所繪女傭的隨遇而安的精神面貌,在畫面中所形成的氣質與狀態讓人甚為親近,似乎可以給我們提供那個時代人民的普遍心理信息,也傳達著一個令人感動的普普通通的勞動人民質樸、平凡的人性之美。“美的產生是人在實踐中,以對真的認識和掌握為前提。”[3]
美作為欣賞的對象,它具有生動的形象,維米爾作品給人們傳達的美,無論在畫家本身還是觀者心中,留下的感受應該是相通的,因為它沒有離開真和善,不受任何時間與空間上的束縛,閃爍著人性的光芒。在他的畫中我們可以看到被藝術化、詩意化的世俗生活,并體會到了他想在這平凡的世俗生活中挖掘出美的畫面。在維米爾與《倒牛奶的女傭》同時期的畫作《戴珍珠耳環的少女》《花邊女工》中,可以發現他的畫作多以大方質樸的女仆人物為素材,雖然作品整體氛圍時刻展露著無限的寧靜,但所蘊含的情感精神,就如同畫中有序的布局和閃動的光點,在細微處跳動,進入到觀者的靈魂深處。
四、結語
藝術是人生的藝術,也是情趣的活動,藝術不像其他勞動產品一樣單純地用來滿足人的實用需要,它更體現著藝術家自身的精神追求。《倒牛奶的女傭》中有序而溫馨的畫面布局、對光與影的“捕捉”都是作者用來表達自身情感精神的形式語言,畫作本身便成為了作者藝術思維與價值觀念的物化形態,是藝術家在物質生活之外對精神生活的追求,是在現實生活的基礎上追求超現實的體現。
參考文獻:
[1]康定斯基.藝術中的精神[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3:72.
[2]羅杰·弗萊.視覺與設計[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2005:32.
[3]楊辛,甘霖.美學原理[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70.
作者單位:
華東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