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金州
在上海嚴酷的白色恐怖下,瞿秋白一直關注著發生于1931年11月4日,黑龍江省政府代理主席馬占山帶領東北軍阻擊日本侵略軍的江橋抗戰,曾提議撰寫一部以江橋抗戰為主題的《馬占山演義》。他指出:“《馬占山演義》,要真能夠寫得像《水滸》那樣好,并不見得比寫一些意象派的詩來得容易,而且一定比意象派的詩有更高的藝術價值?!焙蟠耸挛茨軐崿F。在《沉默》一文中,瞿秋白還援引上?!渡鐣請蟆返膱蟮?,記述了日軍在江橋前線對反戰士兵的血腥屠殺:
日兵中有受日本全國勞動協會暨共產黨……各機關報之感觸者,——該機關報刊載反對侵略滿洲之論文,并謂出兵為進攻蘇俄之前階——以為拋妻別子為誰戰爭,為誰侵占滿洲,故一部分兵士,于進攻馬占山時,主張怠戰……旋日軍于下令進攻大興時,驅此二三百名日兵為最前線,而白川大將竟密令親信兵士,在后用機關槍掃射??蓱z此二三百名日兵,均遭殘殺。
這場屠殺的指揮者“白川大將”,就是歷任日本內閣陸軍大臣、關東軍司令官、軍事參議官的白川義則,這個劊子手曾指揮過鎮壓郭松齡反奉和制造“濟南慘案”,并參與策劃蔣介石背叛革命。1932年“一·二八”事變期間,白川義則又指揮日本侵略軍屠殺十九路軍將士和上海人民。同年4月29日,在主持上海虹口公園(今魯迅公園)慶祝日本天皇生日閱兵式時,朝鮮獨立運動領導人金九指派的志士尹奉吉將其炸成重傷,5月26日斃命,落得“乘軍艦而來,躺棺材而去”的可恥下場。
1945年4月20日,中共六屆七中全會(擴大)通過《關于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指出瞿秋白“在被打擊以后仍繼續做了許多有益的工作(主要是在文化方面)”?!熬乓话恕焙篥那锇椎目谷招麄?,作為他革命斗爭的重要組成部分,受到黨和人民的充分肯定。
1934年2月,瞿秋白到中央蘇區,擔任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教育人民委員(教育部長),并主持中共中央和中華蘇維埃中央政府機關報《紅色中華》的編輯工作。在此期間,瞿秋白堅決貫徹毛澤東“經常不斷地揭露日本及一切帝國主義侵占中國、瓜分中國、屠殺和榨壓中國民族與國民黨出賣中國、污辱中國民族的事實,激勵起全體紅色戰士對日宣戰的熱忱與勇氣”的指示,厲行國難教育,向蘇區軍民揭露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罪行和國民黨當局的賣國行徑,介紹包括東北人民在內的全國人民的抗日斗爭,堅定蘇區軍民抗日必勝的信念。其間,瞿秋白還“不斷地在蘇區的報紙上發表反日救國的民眾讀物,以期發揚人民的救國熱忱”,其中以《中國能否抗日?》一篇最為系統和著名。文章以“維嘉”為筆名,連載于1934年6月23日至7月7日出版的《紅色中華》第206、207、208、209、211期,1985年成為《瞿秋白選集》的終卷篇。
在《中國能否抗日?》一文中,瞿秋白贊譽:“兩年來東北義勇軍在日本帝國主義武裝鎮壓下長期的浴血斗爭”,與“一·二八”上??箲鸷团_灣高山族人民霧社抗日起義一起,“已經是每個革命工人和農民所不能忘記的史跡”,成為中國人民有能力抗日的切實證明:“在東北,日本帝國主義收繳了民眾三百一十萬槍支,到現在滿洲還在普遍爆發著反日的血戰,可以想見中國武器散在民眾中的有著驚人的數量……三四十萬人的東北義勇軍,繼續不斷的開展民族革命戰爭,使日本帝國主義的鎮壓屠殺完全失去了作用,這是一個極好的證明?!?/p>
在《中國能否抗日?》一文中,瞿秋白還公布了通過秘密途徑獲得的日軍1933年的兵力部署。據瞿秋白公布的數據,1933年日軍總兵力25萬余人,在臺灣、朝鮮各駐扎2萬余人,“駐在滿洲的關東軍原有二萬余人,‘九一八事變后又增加了三萬多人”。在分析中日兩國武裝力量的基礎上,瞿秋白指出:“根據這些材料,在數量上比較起來,中國有十倍于日本帝國主義的兵力。雖然日本帝國主義軍隊有著精良的器械,但是戰爭的勝敗不完全決定于器械,而決定于使用器械的人,這是很明顯的?!贝撕?,周保中在1947年撰寫的《徹底粉碎二滿洲》和1960年撰寫的《東北人民抗日游擊戰爭概況》中,均認可關東軍總兵力至1933年為5萬-6萬人。
在《中國能否抗日?》一文中,瞿秋白以毛澤東、朱德提出的工農紅軍北上抗日五大綱領為指導,從軍事、經濟、組織等各方面,論證了抗日斗爭勝利的必然性,吶喊出了全國人民的共同呼聲:“爭取民族革命戰爭的勝利!相信自己的力量!我們‘有力抗日!”
1935年:最后時刻仍心系東北
1935年2月24日,在福建長汀縣,瞿秋白不幸落入國民黨反動派的魔爪。在115天的獄中斗爭期間,瞿秋白始終以抗日救國和共產主義事業為念。他痛斥勸降說客:“當前國家、民族存亡的關鍵是抗日。日寇亡我東北,現又入侵華北、膠東,你們不去抵抗,卻在這里空喊為國效力,前途何以之有?……你們所謂的對內力求統一,對外忍辱負重,實際上就是要把抗日的武裝消滅掉,把抗日的組織解散掉,把人民抗日的熱情壓下去,讓日寇肆無忌憚地蹂躪中華!對于你們的這種亡國滅族的做法,廣大不愿做奴隸的人民是絕不會答應的!”他為“已經知道了紅軍西征北上的成功”而放聲大笑、豪情滿懷;看到報紙上登載的日寇屠殺東北人民和入侵華北、國民黨當局簽訂賣國的《何(應欽)梅(津美治郎)協定》的消息,瞿秋白“輒作不快狀態,似有不勝其憤怒者”。
瞿秋白被捕后,宋慶齡、魯迅、蔡元培、許壽裳、茅盾、柳亞子、鄭振鐸、陳望道、于右任、孫科等人多方營救,共產國際和世界進步人士也竭盡全力,日本帝國主義則一再揚言“蔣久囚瞿某不殺,殆將為他日聯共地步”。早在1931年就以“指揮各地赤匪擾亂治安,圖謀危害民國,逆跡昭著”罪名懸賞通緝瞿秋白的汪精衛,立即親批犒賞劊子手10萬銀洋。大革命時期就受到瞿秋白嚴厲批判的國民黨右派頭子、一貫親日的戴季陶也極力鼓吹“秋白死有余罪,系獄過久,徒招友邦煩言”。蔣介石遂于6月2日下達手令:“瞿匪秋白即在閩就地槍決,照相呈驗?!?/p>
6月17日,在看到蔣介石親筆電令后,瞿秋白對劊子手“識時務者為俊杰”的謬論嗤之以鼻,留下了擲地有聲的遺言:“自東北淪亡,日寇魔爪伸入華北,全國垂危!有志之士正揭竿而起,奔走呼號,如尚有人性和天良的當權者,應該準許并積極發動和組織人民,捍衛國土抵御外侮。這就是當前中國的時務!”
1935年6月18日,瞿秋白昂首挺胸,“向劊子手的屠刀走去”。15年前在哈爾濱第一次聽到的國際悲歌,映襯了瞿秋白壯麗人生的最后光華。45天后,在《為抗日救國告全體同胞書》(八一宣言)中,中共中央和中華蘇維埃中央政府贊譽瞿秋白等11位“民族英雄為救國而捐軀”。
英雄壯志未酬,遺志永留人間。在全黨全國人民的共同努力下,不僅東北已經收復和開發,而且“秋白為之犧牲了生命的社會主義新中國正在闊步前進,秋白當會含笑九泉”。也正如周恩來指出的:“秋白同志畢生服務人民大眾,卒以成仁,耿耿丹心,舉世懷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