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文化與當代智性的詩意表達

陳潔

2018年12月18日，是慶祝我國改革開放四十周年的好日子。2018年，也是當代作曲家賈達群教授來上海音樂學院工作的第二十個年頭。當晚，一場名為“傳統文化與當代智性”的賈達群室內樂作品音樂會在上海交響樂團演藝廳精彩上演，很多熟悉和喜愛賈教授的師生、好友、樂迷濟濟一堂，共同聆聽了這場充滿當代音響氣質的音樂會。

據主持人王勇介紹，作為在滬工作二十年的總結與回顧，賈教授為本場音樂會精心挑選了六首作品，分別是《巴蜀隨想》（為弦樂隊而作）、《秋三闋》（為九位民族樂器演奏家而作）、《水墨畫意三則》（為十七位獨奏家的室內樂團而作）、《無詞歌》（為獨奏打擊樂而作）、《鋼琴前奏曲三首》、《漠墨圖II》（為日本尺八、中國琵琶、弦樂三重奏與打擊樂而作），其中四首是首演曲目。這場音樂會由上海音樂學院賀綠汀中國音樂高等研究院資助舉辦，上海愛樂樂團、上海民族樂團的首席演奏家們擔任演奏。

整場音樂會的作品呈現方式活潑多樣，每首作品的風格演釋、樂隊的組合編制都不盡相同，以致每次幕間都要花上一定時間來搬運、擺放樂器。從這一點可以表明，作曲家對當代音樂創作追求多元嘗試與個性表達。

作品展現的另一個顯著特點是傳統文化和現代智慧的結合。比如，《巴蜀隨想》運用了四川當地的語言音調作為最初的主題創意，并融合了川劇的一些音調素材作為全曲的音高材料，通過二十世紀現代音樂的微分音、微復調等管弦技法對材料進行變形和發展。再比如，《秋三闋》取自中國民族民間的音樂素材，第一樂章“戲韻”中的韻味來源于川劇中四川方言的韻白和高腔（川劇之一種聲腔）中極富特色的幕后幫腔；第二樂章“逸興”中的情趣生發于古曲《忘機》中“心無紛竟，淡焉漠焉”之怡然自得的興致，泛音繚繞，瀟灑飄逸；第三樂章“醉意”中的意境則感悟自古琴曲《酒狂》，不同節奏的頻繁交替營造出放蕩不羈、心曠神怡的朦朧醉態。這部作品完全按照民族器樂的寫作規律和音樂走向鋪陳，摒棄以往西方音樂技法的模仿，作曲家嘗試創新性的作曲探索，充分體現了傳統文化和當代智性的勾連。

《水墨畫意三則》則通過純西方器樂形式表達中國傳統書畫內容。從第一樂章“工筆”的精細點線描繪，到第二樂章“浸染”的微妙色彩變化，再到第三樂章“潑墨”的大寫意，層層遞進的精巧設計，讓聽眾同時感受到聽覺與視覺的聯想，亦是本人非常喜歡的作品之一。

此外，作曲家非常重視傳統文化與世界文化的交融表達。打擊樂作品《無詞歌》的第一樂章“阿克托班鼓的宣敘調”通過多變的節奏組合和轉換，讓非洲的阿克托班鼓“唱”出了中國戲曲唱腔和道白的韻味；第二樂章“鑼與顫音琴的詠嘆”，作曲家用兩種五聲調式的交互運用，表現中日兩國的燦爛文化；第三樂章“鼓的轟鳴”利用不同的演奏技法營造出鼓的不同尋常的音響聲場。作曲家特意使用了二十五種不同的打擊樂器，以此象征中日邦交正常化二十五周年。《漠墨圖II》是馬友友“絲綢之路”樂團的委約之作，作曲家將日本尺八、中國琵琶和西方弦樂三重奏與混合打擊樂等的音色組合、織體塑形，用聲音將傳統和現代、東方與西方有機地融合在一起并進行了有關聯、有邏輯的對話，以此來表達自己開放的世界觀和包容且有趣的美學。

整場音樂會最溫情的一幕，出現在了賈教授為女兒賈然創作的《鋼琴前奏曲三首》。這首作品的第三樂章“致敬舒伯特”營造了兩個角色，選用舒伯特鋼琴奏鳴曲D.845的主題代表賈然喜愛的作曲家舒伯特，具有四川地域特色的民間風格曲調代表“我”，兩種風格跨越時空，通過鋼琴演奏進行三者的對話。世界上沒有什么比作為作曲家的父親能夠為心愛的鋼琴家女兒寫一部作品更令人羨慕和幸福的事情了！

賈達群教授被國際樂壇認為是“中國結構主義作曲中最有才華的青年作曲家之一”。他的創作技法圓熟豐沛，理論研究深邃。一方面，他不斷地在博大精深的中國傳統文化里尋找音樂創作的源泉，探索極具特色的民俗風情；另一方面，他在傳統文化與當代智性相結合的道路上進行卓有成效的創作探索。“傳統文化與當代智性”室內樂作品音樂會充分展現了作曲家在探索道路上的創新精神和豐碩成果，作品無論是從曲式和聲、體裁廣度、創作技法，還是在音樂創作的內涵和美學追求上，都全面體現了作曲家“樂如其人”“音觀其心”“聲言其志”“曲顯其性”的藝術理想。

正如賈達群教授在其著作《作曲與分析》的緒論中寫的，音樂就是通過創作尋找并構建，將本身沒有意義的音響材料組成具有意義的音樂所需要的那種組織形式和邏輯結構的“詩性活動”。藝術形式的創造凝聚了藝術家的才智和思情，相信這場音樂會給聆聽者帶來的不僅是對當代音樂藝術的感知與理解，更是對賈達群教授這樣的中國當代作曲家的藝術理想和文化體悟產生的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