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發展和應用成為美國國家戰略

羅曦

2015年8月27日，上海某影院正熱映美國電影《終結者5》。由著名影星施瓦辛格主演的《終結者》系列是好萊塢最有名的以人工智能技術為故事背景的科幻大片

2019年2月11日，美國總統特朗普簽署了《維持美國人工智能領導力的行政命令》（以下簡稱“AI行政令”）。次日，美國國防部網站公布《2018年國防部人工智能戰略摘要：利用人工智能促進國家安全和繁榮》（以簡稱“AI國防戰略”）。美國在如此之短時間內接連拋出兩大人工智能戰略文件，標志著政府與軍方雙管齊下，把確保美國在人工智能領域的領先優勢提升到國家戰略高度，并以最快速度明確了重點布局和具體措施。

四大舉措

從兩份文件看，美國明確了優先發展人工智能國防應用的四大戰略舉措。

首先是重視研發。“AI行政令”和“AI國防戰略”均在開篇指出，要將人工智能作為美國決策的主要優先任務進行研發和投入。這種優先性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一是資金優先。聯邦政府將在研發預算上優先考慮對人工智能的投資。國防部高級研究計劃局2018年9月宣布今后五年將投資20億美元用于開發第三代人工智能技術。二是機構優先。2018年5月美政府成立了人工智能特別委員會，6月國防部成立“聯合人工智能中心”，8月國會參議院通過的“2019財年國防授權法案草案”批準成立人工智能國家安全委員會。“AI國防戰略”進一步確立了“聯合人工智能中心”在國防部人工智能戰略中的核心地位。三是制度優先。擴大與人工智能相關的職業人員權限，從制度上確保他們能高效利用聯邦政府數據庫。四是領域優先，主要用于實現美國經濟繁榮和國家安全。在軍事層面，將主要應用于態勢感知、指揮控制、戰爭決策、后勤支援和兵力投送等。

其次是重視人才培養。鑒于人工智能技術的飛速發展和革新，培養一支人工智能人才隊伍十分關鍵。“AI行政令”提出，必須及時訓練當前和未來一代的工作人員，使其具備發展和應用人工智能技術的才能。聯邦機構的教育補助將優先考慮美國公民。“AI國防戰略”將“培養一支具有領導力的人工智能軍事力量”視為重要戰略舉措，這支力量將由兩部分組成：一是現有力量，國防部將為其提供綜合性的培訓，提升人工智能應用水平;二是招募和引進世界級的人才，或與之進行合作，從而使美軍能夠吸收該領域的最優秀人才。

第三是推動國際合作。“AI行政令”強調，美國將與其他國家展開合作，共同推動人工智能技術的開發和應用。合作對象不僅限于國家行為體，還包括研發人工智能技術的私營企業、高校和學術界。“AI國防戰略”同樣指出，研究人工智能技術需要與學界、商界以及盟國開展密切合作，尤其是要重視與企業的合作，以軍地合作、軍民融合的方式解決人工智能技術在軍事領域應用時遇到的挑戰。

第四是確立美國標準。人工智能技術走向戰場面臨著倫理性與合法性難題。就倫理性而言，人工智能武器在戰場上的濫用將給現代戰爭打上“非人化”烙印，導致現代戰爭倫理體系面臨新的挑戰與困境。就合法性而言，致命性自主武器系統將嚴重違背戰爭法中的區分和匹配原則。為此，美國將制定人工智能軍事化應用的指導性原則，重點研發“靈活、強大、可靠、安全”的系統，并強化人工智能技術的試驗、評估、檢驗和認證，確保人工智能軍事化的合法性和倫理性，減少致命性自主武器系統可能引發的無意傷害和附帶損傷。

確保戰略優勢

長達百余年的美國崛起之路有一條重要經驗，就是通過不斷占領戰略領域的“高邊疆”，在打壓競爭對手的同時維持和擴大美國的戰略優勢。美國戰略界于上世紀80年代提出“高邊疆”一詞，當時特指開拓和利用宇宙空間的戰略計劃，后來衍生至地緣戰略和國力競爭角度，亦指那些與在特定歷史時期已被普遍認知領域（或曰“低邊疆”）相對的有待開發的戰略空間。

美國尤其擅長開拓、占領新型戰略領域的控制權，即“制域權”。美國的國家崛起之路同樣也是一條不斷獲取新型“制域權”的道路。從20世紀初與歐洲列強爭奪制海權，到兩次世界大戰期間與德國爭奪制空權，再到冷戰時期與蘇聯爭奪制天權、21世紀初確立制網權，可以看出美國對外競爭戰略的核心思維是，一定要搶在競爭對手之前占據新興領域和戰略空間的制高點，確立“先導性優勢”，構建相對于對手國家的整體戰略優勢，從而確保美國能夠贏得競爭、戰勝對手。

近年來，以人工智能、5G、量子計算為代表的新一代科學技術成為大國角逐的新戰場和新邊疆。中國在人工智能等領域的異軍突起嚴重刺激了美國的神經。“AI行政令”明確提出，要在180天內出臺一項確保美國人工智能優勢的行動計劃。“AI國防戰略”更點名指出，中俄兩國對人工智能軍事應用領域投入巨大，“威脅”了美國在技術和作戰領域的優勢，“動搖”了“自由公正的國際秩序”。美國及其盟友伙伴國應立刻運用人工智能技術，在未來戰場上保持自己的戰略地位和優勢。美國接連發布人工智能兩大戰略文件，其主要意圖仍是搶占新興科技領域制高點，形成相對于其他人工智能大國尤其是中國的絕對優勢，決不允許其他國家有反超機會。美國有關部門還配合人工智能國家戰略的實施擴大了技術領域出口管制的范疇。2018年11月，美商務部公布最新技術出口管制方案，考慮對14個類別的科技關鍵領域進行管制，重點就包括人工智能。

效果存疑

盡管上升為國家戰略，但特朗普政府有關激勵措施能否真正激發美國的研發、應用潛能，在美行業人士看來仍存在疑問。

首先是受特朗普政府日益鎖閉的移民政策影響，美國能否一如既往吸引優秀人才。美國長期以來之所以在高科技領域保持優勢，主要歸功于其開放的人才引進制度，能夠吸引并留住世界各地的優秀人才。但特朗普上任后，實施越來越保守的移民政策，針對中國、俄羅斯和其他一些國家的留學簽證、高校訪學、人才引進門檻不斷抬高。美國艾倫人工智能研究所的分析報告認為，如果不改變現有的移民政策，美國在人工智能領域的人才投入和培養將難以取得預期效果。

其次是能否得到徹底執行。兩份文件沒有解決資金來源、技術支撐和其他細節性問題。“AI行政令”雖建議聯邦政府加大在人工智能領域的資金投入，卻沒有明確具體的投資數額。計劃用于人工智能的聯邦預算目前未獲國會批準。兩份文件提出的內容也缺乏實體性工作小組的技術支撐，更缺少對于執行步驟、隱私保護、后續評估等具體細節性問題的闡述。與一份系統成熟的國家戰略相比，目前公布的這兩份文件更像是諸多要點和備忘的排列組合。奧巴馬政府時期的白宮經濟顧問委員會主席賈森·弗曼評論說，“這份計劃雄心勃勃，但缺少任何細節，關鍵的考驗在于它是否能得到執行。”

三是能否獲得相對于中國的壓倒性優勢。特朗普在短期內接連拋出兩份人工智能戰略文件，有媒體認為是對中國穩步推進人工智能戰略的“應激反應”。2017年，中國國務院發布了《新一代人工智能發展規劃》，計劃分三步走，使中國到2030年在人工智能理論、技術與應用上達到世界領先水平。針對中國的這一規劃，2018年時任美國國防部長馬蒂斯向白宮遞交了一份備忘錄，指出“美國沒有跟上中國和其他國家在人工智能領域的步伐”，提議特朗普政府也制定國家級別的人工智能戰略。中美兩國在人工智能領域各有優劣，中國的劣勢在于：缺少重大原創成果;在基礎理論、核心算法、關鍵設備、高端芯片、重大產品等領域較為落后;科研機構和企業尚未形成國際影響力;人工智能尖端人才遠遠不能滿足需求。但中國的市場潛力、應用需求、資金投入和產業規模不容小覷，美國長期享有的領先優勢已變得不那么明顯和穩固。因此，美國是否能如特朗普所愿，在這場新一輪“高邊疆”爭奪賽中“拔得頭籌”，仍有待時間檢驗。

（作者為軍事科學院戰爭研究院助理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