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探傳統文化對現代漢字設計的影響

趙希崗，李蕓莉

（北京建筑大學，北京 100044）

一、引言

文化是一個民族的根源，文化是每個民族發展的核心動力，中國五千年文明的歷史，在文化全球化發展的時代背景中，以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為首的漢文化仍然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其中漢字是古老中國文明發展的瑰寶，是唯一沿用至今的古文字，漢字是中華民族文化符號的象征，也是中國的象征。

古籍《淮南子·本經訓》中記載：“昔者倉頡作書，而天雨粟，鬼夜哭。”在漢字創造之初，中華文明便隨之產生萌芽，先民在龜甲和動物骨骼上面刻畫的古文字被稱作甲骨文，甲骨文是古時人們使用巫術進行占卜祭祀活動的物品，而這也正是中國傳統藝術的發源。隨著社會的進步，漢字演變經歷了甲骨文、金文、小篆、隸書、楷書等，直至今日漢字的現代設計更是豐富多彩，通過對中國傳統文化的發展傳承，現代漢字的視覺元素呈現出多元性、藝術性、創造性等新思維，設計師結合傳統文化的藝術形式，在重構漢字的創新設計過程中能夠得到更多的啟發與借鑒。

二、中國傳統文化的淵源及其發展特點

（一）對中國傳統文化根源的認識

歷史的創造者是人民群眾，在社會的發展進程中華夏民族的文明傳承具有重要的歷史價值。中國傳統文化植根于中國的人文地理、經濟制度、社會結構等方面，各民族之間經濟文化發展的不斷融合，形成西周禮樂、百家爭鳴、宗教傳播、唐詩宋詞、農耕科技、西學東漸等各時代的文化成就，傳統文化具有更加鮮明的民族特征，時至今日經過歷史孕育的中國傳統文化在社會主義文化熔爐中淬煉出充滿創新活力的發展道路。

（二）中國傳統文化思想理念

中國傳統文化的民族精神是由中華民族的人文價值、社會結構、思想基礎和審美情趣等方面因素所組成，以儒家思想為基礎的民族文化精神主要是“天人合一，以人為本”，體現人與自然協調共生，強調綱常倫理和諧文化。

這種傳統思維方式所體現出來的價值取向對傳統文化的發展有深刻的影響，一直以來中國傳統文化的思想觀念也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傳統藝術，例如“以和為貴”的大一統思想在文學詩詞中則表達為“四海之內皆兄弟”等，同樣的觀念也體現在諸多民俗人文藝術作品中，比如中國結（圖1）的設計理念就是追求著這種古典文化的審美情趣，中國結的節節相扣寓意著中國多民族的大融合，和諧包容以和為貴的文化理念深入人心。

（三）中國傳統文化的發展特點

> 圖1 中國結

> 圖2 永字八法

> 圖3 甲骨文“羊”字

> 圖4 張旭《肚痛帖》

> 圖5 趙佶 瘦金體書法

> 圖6 歐陽詢《九成宮醴泉銘》

> 圖7 蘭州牌香煙包裝

> 圖8 剪紙臉譜設計

> 圖9 五糧液熊貓酒包裝設計

> 圖10 《大圣歸來》電影海報

中華民族的傳統文化誕生在華夏大地，以自給自足的農耕文化為社會支撐的生產模式，孕育了中國人勤勞、節儉、自強不息的精神力量；儒家思想的普及為中國傳統文化注入崇高的道德理想，追求“天人合一”思想境界的同時還建立了嚴格的社會等級差別，形成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社會道德標準；中國人注重“和”的思維模式就是從儒家文化中提煉出來，講究客觀事物的整體一致原則，例如視覺構圖中的對稱形式，這種藝術形式被廣泛運用在日常生活中，大到街道建筑小到家具漢字，都蘊含著陰陽五行的文化精髓。

三、漢字的造型結構及其傳統審美思維

（一）漢字的造型起源與結構分析

早在古文字時期漢字誕生的雛形就被稱作象形文字，所謂象形，即是先人通過感性認識對客觀事物觀察后描繪出其形態與特征的圖形符號，有著記錄事物傳播信息的功能。漢字造型的起源與演變都與傳統文化特有的思維規律息息相關，在直接描繪圖形的表達方式后演變出甲骨文，經過小篆的繁復婉轉發展為簡便規范的隸書，隨后的草書、楷書等字形皆是以隸書為基礎加入藝術審美意味，至今現代漢字經過簡化后漢字還有部分保留著象形圖文的遺跡。

東漢許慎在《說文解字》中列出的“六書”學說是我們梳理漢字結構的理論基礎，包括：象形、指事、會意、形聲、轉注、假借六個細目。漢字由龐大的偏旁與部首體系組成，如今我們所熟悉的簡體漢字便是以傳統觀念和書寫規律共同作用而形成的所謂“方塊字”，方寸之間皆可體會到點畫、結體、章法①這三個書法基本要素。如圖中是著名的永字八法②，以永字八個筆畫的正楷寫法視作中國書法用筆的準則，點為側、橫為勒、豎為弩、鉤為趯、提為策、撇為掠、短撇為啄、捺為磔八筆畫組成，成為中國書法結構之典范。（圖2）

（二）漢字的文化屬性和傳統韻律之美

中國傳統文化賦予漢字“天人合一”的造字思維和意象之本，象形設計的開端就體現著先民對自然的崇尚與敬畏，漢字所追求的審美標準就在于它始終和中華文化一脈相承，并且其創作本身就極具藝術價值。漢字成為中華民族的文化載體，在一定程度上代表著人本精神和民族思維。如圖3所示“羊”字的甲骨文字形，遠古先民通過觀察對家畜形態特征進行直接表達，使得字形極富寫實形式感，古籍《墨子》記載：“有恐后世子孫,不能敬莙以取羊。”，體現出先民對“羊”這類家畜的敬仰和崇拜，并將羊視為吉祥美好的象征，從而演變出“祥”“美”“善”等有美好寓意的文字。漢字自古沿用筆墨之法，更如詩詞歌賦一般講究韻律之美，不同于詩詞的是書法的韻律游走于字形結構之間。書法的藝術韻律體現在剛柔變換、錯落呼應、收放緩急，歷代名家的諸多書法藝術作品更是極富美感，草圣張旭的《肚痛帖》（圖4）筆意奔放、氣勢連綿；宋徽宗趙佶首創的瘦金體（圖5）被美譽為“天骨遒美，逸趣靄然”③；歐陽詢的《九成宮醴泉銘》④盡顯正楷書法的剛勁峻拔、方潤整齊。（圖6）

四、中國傳統視覺元素與創新設計應用

（一）中國傳統文化視覺元素分析

中國傳統文化的藝術形式豐富多彩，是中華民族的思想載體，所呈現出的審美標準與人文思想是自成一脈的，蘊涵著中國人和諧、禮義、豪放、婉約等民族特征。中國傳統文化的經典資源是取之不盡的源泉，包括詩詞歌賦、中國結、福文化、戲劇、太極、茶文化、中草藥、舞獅舞龍等，對現代設計工作的發展有更積極的促進作用。

所謂視覺元素⑤，即構成視覺語言的基本符號，是由文字、圖形、色彩等可視要素組成。中國傳統文化的視覺元素則在人文生活中有所體現，剪紙藝術、戲劇臉譜、書法篆刻、紋樣圖案、石窟藝術、木雕年畫、刺繡等等元素，這些文化瑰寶對我們現代藝術設計具有寶貴的借鑒作用。例如國產香煙“蘭州”產品的包裝設計（圖7），直接采用甘肅省境內聞名世界的莫高窟壁畫的飛天形象，將產品的地域文化特點完美詮釋；圖8是中國傳統民俗剪紙藝術，通過嫻熟的剪紙技法表達出京劇臉譜的精美細節，這正是傳統文化與現代平面設計元素的融合發展。

（二）中國傳統文化元素的創新性設計應用

現代視覺傳達設計中的傳統文化元素富有中國傳統古典特色，國內外設計師通過借鑒和參考傳統文化的精華來提升自己的設計作品，充分展示了中華民族藝術風格的時代創新精神。

傳統文化的藝術形式通過圖形、紋樣或思想等元素融合在現代設計中，例如五糧液的熊貓酒（圖9）就是利用傳統熊貓文化理念而設計，全世界唯有中國才僅存熊貓這類珍貴物種，熊貓在一定程度上就是中國形象的代表。該產品設計極具中國特色，將熊貓形象設計為瓶身的容器，金色裝飾又能彰顯出中國熊貓物種的稀有珍貴，和中華酒文化相結合成為富有內涵寓意的好設計。

> 圖11 劉小康平面設計作品

> 圖12 杉浦康平字體設計作品

> 圖13 2022年北京冬奧會會徽

> 圖14 趙希崗新剪紙作品

我國古典文學名著《西游記》，名著神話中的各路神魔光怪陸離，在眾多藝術設計領域都曾被作為很好的資源和題材。動畫電影《大圣歸來》海報的設計在構圖方面，突出魔幻倔強的美猴王并結合夸張絢爛的披風，屹立于云中群山之巔的背景中，配以剛勁有力的書法標題，充分彰顯出悟空的英雄氣概（圖10）。傳統中不失現代的設計手法，新媒體數字技術是現代視覺傳達設計的新型藝術運用，虛擬交互的現代設計結合本土傳統文化，充分說明中國傳統民族文化在人工智能的現代社會得到了廣泛認可。

香港著名平面設計師劉小康先生的設計作品，將傳統文化元素充分融入到現代平面設計中，瀟灑勁美的毛筆線條代替古典家具的部分零件，具有豐富的中華民族特色，表達出儒雅書香的氛圍和剛正不阿的精神（圖11）。

五、現代漢字設計中創新與傳統的關系

（一）漢字重構在現代設計中的創意形式

漢字的重構設計就是在字形結構可辨識的原則基礎上，將漢字通過平面設計的藝術創新形式來加工字體造型，使字體從意到形的轉變更具美感。字體符號的重構創新要從字體的筆畫、造型、結構、意義等方面入手，將字體進行部分或全部拆解后，運用藝術設計手法把字形元素組合重塑。漢字重構方式多種多樣，元素可加可減，可變形重塑，可使用不同材質做媒介，但都必須注意字體的可辨識度，不可隨意組合導致無法識別。

日本平面設計師杉浦康平為“萬物之間的相似率”的封面所設計的《游》字（圖12）⑥，整個篇幅都排列著“游”字（日譯為“玩耍”），但仔細觀察每個游字都有所不同，在“游”字基本字形不變的基礎上，將其進行重塑，體現出文字的活潑之意，還將杉浦康平的“混沌與秩序”設計理念與東方傳統書寫美學相結合，其類似西方字母的整齊排版更是點睛之筆。

（二）現代漢字設計中傳統元素的應用

現代漢字設計運用中國傳統元素作為設計載體，是對中華文化的繼承和弘揚；從設計美學發展的角度看，隨著現代設計的技術和藝術手段的進步，字體設計的風格呈多元化發展，古典傳統美學的融入更成為當代設計的新潮流。

中央美術學院林存真女士設計的2022年北京冬奧會會徽“冬夢”（圖13），從形態上可以看出是漢字的“冬”字，堅持采用漢字作為設計主體，是從文化方面展示了中國的形象和文化自信；冬奧會的主角是運動員，會徽的線條和色彩表現出運動員的動感和活力，類似彩帶造型的民俗元素傳達出圖標的喜慶特點；運用立體造型既展示出傳統書法藝術的頓筆轉折，還在色彩虛實之間架構出未來智能理念，使受眾感受到超時空的現代科技的力量⑦。

“新剪紙”藝術也是對現代字體設計的新啟發。本人恩師趙希崗教授是“新剪紙”藝術的創作者，在對傳統民藝進行繼承的基礎上結合現代藝術技巧，重新設計創作出當代新剪紙藝術作品（圖14）。現代字體設計與民俗元素的碰撞，將傳統祥云紋樣的圖形與漢字重新設計組合，并以紙為媒介進行藝術創作，區別于傳統剪紙技法的鏤空刻塑，其獨特的行云流水、一氣呵成的新技法，成就了新剪紙藝術在當代藝術市場的地位。

探求文化根源，它的力量是無限的。通過本文的探究與總結,可以看出字體設計的藝術風格是豐富而多元的，傳統文化的審美意境是東方經典藝術的代表，我們學習現代設計技術的同時，要不斷繼承并感悟傳統文化樸素、自然的精神，從而創作出更富有視覺魅力的設計作品；設計師應該將自己對本土傳統文化的理解注入到漢字中，將優秀的文化情感移植到現代漢字設計的藝術表達中；進一步豐富漢字設計的文化內涵，從各方面汲取漢字藝術中的精髓，探索現代漢字設計的創新發展力量。■

注釋：

①安財成. 中國書法結體和章法研究[D].北京：中國藝術研究院，2016.

②崔效寶.關于“永字八法”的終極解析[DB/OL].（2016-4-30）.http://www.360doc.com/conte nt/16/0430/17/32457902_555179775.shtml.

③超越.天骨遒美，逸趣靄然[J].世界知識畫報（藝術視界），2017（7）：30-34.

④百度百科.楷書體[DB/OL].https://baike.baidu.com/item/%E6%A5%B7%E4%B9%A6%E4%BD%93/9268865.

⑤戴光華.平面視覺元素的秩序化組構[J].裝飾，2001（5）：21-22.

⑥東方美學與海報的完美結合——杉浦康平[DB/OL].http://blog.sina.com.cn/s/blog_8c0a98ca0102xeqf.html 2017-12-10

⑦體育產業發展研究院.北京2022年冬奧會會徽“冬夢”正式發布[DB/OL].http://sports.sohu.com/20171220/n525840422.shtml2017-1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