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濤





評論界對于Grant Wood(1891—1942)的作品一直褒貶不一,要么嗤之以鼻,要么極力推崇。不同政治派別和藝術偏好的觀者常把他與Norman Rockwell相提并論。Wood極具諷刺性的作品同時也遭致了強烈譏諷。幾十年來他的作品都被排斥在藝術史之外。精于自我神話化,這位來自美國愛荷華州的淳樸農民開創了民粹主義藝術風格,表現人們的不安與焦慮。
紐約惠特尼美國藝術博物館近期舉辦了題為“Grant Wood:美式哥特與預言”的Wood作品回顧展,展現了Wood筆下虛幻的田園詩般的美國風景。展覽收入了能體現Wood多方面藝術天賦的名作,包括《美式哥特》(1930)、《革命的女兒》(1932)、《帕森·威姆斯的寓言》(1939)以及早期的靜物畫、肖像畫和風景畫等,既有粉筆畫、版畫、壁畫,也有珠寶、金屬與玻璃制品,還有圖書插圖、布藝和家具,希望公眾對這位藝術家有進一步的了解。
Wood在愛荷華州的一個小鎮農場里長大,有三個兄弟姐妹,父親早逝,高中后開始接受藝術培訓,但并不系統。他曾就讀于愛荷華大學和芝加哥藝術學院,但沒有獲得學位。“一戰”時曾參軍服役,退伍后開始任教,與母親生活在一起,直至她1935年去世。他的成名作《美式哥特》體現了20世紀30年代早期的地域主義風格。他創立了石頭城藝術領地,意在鼓勵藝術創作和培養藝術興趣,邀請當地農民和市民來參觀每周的展覽和展賣活動,希望能拓寬他們對藝術的看法。后來Wood的婚姻解體、財務困境及同行的詬病使其身心疲憊,1942年因癌癥去世。
Wood作品中的黑暗面折射出他的挫折經歷,同時顛覆了他作為小鎮價值化身的大眾理念,即溫和、淳樸、善良。這些作品不僅展現了藝術家的創造力,還流露出些許陌生化和疏離感,是其內心情感的體現。他的藝術生涯正值大蕭條時期,人們都在探討真正的國家身份是什么,藝術作品自然也會體現這一歷史時刻。父親的早逝對Wood的影響很大,這種悲痛難以消退,父愛的缺失所引發的微妙內心情感體現在他對男性權威人物的刻畫上,如《約翰·B.特納肖像畫》(1928)。
1939年,美國加入反法西斯戰爭,Wood在《帕森·威姆斯的寓言》中重現了鼓舞人心的喬治·華盛頓與櫻桃樹的寓言故事,但他摒棄了原有故事所要表達的誠實、原諒等主題,而是重點描繪責怪的父親與倔強的兒子之間的矛盾沖突。他賦予這個手拿短柄斧的男孩兒以美鈔上的華盛頓肖像面容,凸顯了爭吵中兒子的主導地位,任性的小喬治不僅變成了一家之長,今后還成了一國之父。
《美國高爾夫球手》(1940)是Wood的晚期作品。畫中的銀行家Charles Campbell身穿運動夾克,系著領帶,正揮桿擊球,背景是一大片修剪整齊的草坪。Campbell望向遠處擊出的球,他的動作與蒼白無云天空之下的靜謐與安寧融為一體。人物右肩上方的淡紅色橡樹枝很搶眼,產生裝飾對比效果的同時也點明生命已進入秋天,好像偷偷伸向人物的死神之手;樹葉間伸出的細枝上果實已經脫落——果實象征著男性的生育能力與力量,正如《赫伯特·胡佛的出生地》(1931)前景中掛滿橡實的橡樹預示著胡佛將當選總統擁有權力。

從這次展出的作品可以看出Wood并不偏愛女性人物,她們普遍呆板、丑陋。他曾將自己的妹妹刻畫成怪異姐妹之一,身穿肩部印有巨大黑色圓點和弓箭圖案的上衣,看上去就像蝙蝠,胸部垂到腰間。《南的自畫像》(1931)《美式哥特》中的平胸女人也是如此。Wood在《抱著植物的女人》(1929)中將母親描繪為中西部的蒙娜·麗莎,老人的腿部模糊化處理為小丘狀,并沒有采用透視收縮畫法。作為技藝精湛的現實主義畫家,Wood對母性身體的刻畫明顯不合常理。此外,他的一部分作品還對女性進行了嘲諷,如《革命的女兒》中三位自鳴得意的老婦人——他非常痛恨美國革命女兒會組織,通過這幅作品發泄了他的不滿。在《維多利亞式生存》(1931)中,他將自己的伯祖母描繪成一位駝背、薄唇、易怒的老婦人,頭發梳到后面,長長的脖子上圍著黑色的裝飾帶,嚴肅僵硬地坐在燭臺式電話旁邊。她的電話或許象征著Wood所遭受的流言蜚語。顯然,這與另兩位地域主義畫家朋友Thomas Hart Benton和John Steuart Curry的創作風格與意圖大相徑庭。
Wood對愛荷華鄉村的強烈情感是其風景畫的創作靈感之源,他以擬人化的土地表現物欲。耕種者對土地的駕馭如同藝術家對構圖的掌控。云朵、樹及其他風景構成元素都可以用來裝飾抽象構圖。《春天來了》(1936)中廣闊的波浪狀綠色田野中點綴著三個正在耕種的農民,從高處遠望的視角可以令觀者融入自然之中。Wood所展現的美國中西部景象揭示了地域主義的不足與虛偽,這或許源于現實背后隱藏的社會、道德和政治原因。他一直在試圖宣揚傳統的美國價值,然而疏離感與自我探尋之間的內心掙扎,卻使他因為對社會現實與人們憂慮心態的怪誕表現手法而始終遭到誤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