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梅
【摘 要】自上世紀20年代起,孫悟空形象便開始活躍在各類影視文本中,經歷了從“妖—人—神”,又復歸于“妖”的循環式創作過程,對孫悟空 “英雄式”的想象與書寫,成為每一時代社會文化心理的隱形標桿。而縱觀當下國產電影市場,神話類型影片作為倚重拍攝特效贏取票房的電影類型,其前進步伐仍然稍有緩慢,如何在規定時長內完成對神話英雄式人物孫悟空的跨時代描摹,成為神話類型片發展的心探索。
【關鍵詞】神話原型;孫悟空形象;類型片
中圖分類號:J905?文獻標志碼:A? ? ? ? ? ? 文章編號:1007-0125(2019)06-0096-02
一、民族想象與英雄崇拜
審美經驗的形成與民族文化心理的轉變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孫悟空形像常與英雄相連,其神話原型的誕生與英雄崇拜之間有著極為深刻的民族心理依憑。卡萊爾在《英雄和英雄崇拜》一書中說:“英雄崇拜是一個永久的基石,由此時代可以重新確立起來,在一切倒塌的東西之間,這是唯一有生命的基石。”①
所謂英雄,更多是一種精神價值的象征,英雄形象的產生正是出于人們要求超越不完善的現狀,追求更完美的精神發展的結果,是人類理想人格與現實人格交鋒后的產物。孫悟空形象塑造的集大成者必是成書于明代中葉的章回體小說《西游記》,因吳承恩對孫悟空形象的極度偏愛,使其在此文本中大放光彩,不僅一掃孫悟空之前的世俗性、妖性特征,將其由妖至人,由人至神進行了重造,且賦予了孫悟空得天獨厚的身份特征與技能屬性。正是這一全新形象的確立,才鑄就了民族想象中對孫悟空形象的英雄式崇拜與無意識認同下的跨時代移情。
孫悟空的英雄形象并非天然,唐代的《大唐三藏取經詩話》是現存最早的“西游”原型,孫悟空尚名猴行者,是位白衣秀才,雖多有驚人經歷,但英雄特征并不顯著,極具儀式化的 “花果山為王”“大鬧天宮”“被困五指山”以及“九九八十一難”等重要經歷尚未成形。隨后,宋朝話本《陳巡檢梅嶺失妻記》中,開始出現“齊天大圣”的稱呼,而此時的孫悟空依然與英雄無關,更似一個擁有神通法力的好色猢猻。孫悟空形象的進一步豐滿與元末楊景賢的六本雜居《西游記》有著極為重要的關聯,在此文本里,猴行者改名為孫悟空,筋斗云、火眼金睛的技能屬性相繼出現,大鬧天宮的敘事雛形也逐漸生成。
孫悟空英雄形象的生成經歷了漫長的聚變,從最初的猴行者傳說,到為一己私欲大鬧三界的通天大圣,再到出生不凡,追求自我,反抗權威,歷經八十一難最終加入神籍被封斗戰勝佛的英雄式蛻變,孫悟空的形象伴隨著中國人民走過了漫長的歲月,構成了一種基于民族主體意識的文化圖騰,生成了最為樸素的民族英雄崇拜。在《西游記之三打白骨精》中,孫悟空的形象便經歷了從妖到人再到神的一次全面表達。
二、從文本到影像:《三打白骨精》的類型化敘事策略
《三打白骨精》改編自家喻戶曉的神話故事原型,影片選擇對既有的故事情節進行大膽新穎的改編,增添了矛盾沖突的巧妙設置,在豐滿充實影片架構的同時,也確保了觀眾能夠快速進入故事情境。導演鄭保瑞曾在2014年執導賀歲片《大鬧天宮》,但該片敘事過于強調后現代的娛樂化表達,口碑欠缺。基于此,《三打白骨精》在創作上更具心思,并未像前作一樣進行顛覆式的后現代主義改編,而是基于后現代敘事邏輯之上的一次改編。
(一)情節設置的類型化改編。《三打白骨精》出自西游記第二十七回,白骨精在原著中只是一平凡小妖,既無高強的法力,也無稀罕法寶與強大背景。但白骨精這一原型卻是《西游記》文本中最著名也最具典型性的一個形象。首先,白骨精是西天取經師徒四人聚首之后的第一個妖精。原著中,收復三個徒弟后便是三打白骨精。同時,該段落也是唐僧和孫悟空真正建立師徒關系的開始,之前緊箍咒只是控制了孫悟空的身體,并未收復孫悟空的本性。直到三打白骨精,唐三藏驅逐孫悟空,之后八戒義激美猴王,孫悟空二次出山,師徒關系才真正的穩固。其次,白骨精學名白骨尸魔,道家有三尸的說法,成仙需先斬三尸。佛家也有修煉白骨觀的講究,破除吾執,斬了執念,才能正式開始修行。吳荻老師對這里有著非常好的理解:人參果,人生果也。推到了人生樹,寓意人生重頭再來。三打白骨精,破除我執,才開始真正的修行。三打白骨精,一方面讓唐僧了解到妖魔鬼怪會用美麗的外表去引誘和欺騙自己,對孫悟空的正義和忠誠有了真正的理解。另一方面也斬掉了孫悟空的戾氣。在此之前,孫悟空形象更似妖而非人。直到經歷此劫孫悟空才由內而外成為修行之人。
《三打白骨精》的開端用了近20分鐘的時間來講述收降三個徒弟和白龍馬的過程,在簡短的時間內展現出孫悟空的妖性、豬八戒的好色和沙和尚的癡呆,也利于推動情節快速發展,人物定位非常準確。但影片過于依賴原著的普及度,在情節設置上過于草率,未能給出人物更富邏輯性的動因。
影片極具類型片敘事技巧,將白骨精的出場進行了懸念式的鋪陳,以誤會的形式呈現了白骨精性格的多元化特征,也為后期劇情的翻轉打下了基礎。白骨洞中,正式引出白骨精和唐僧師徒的沖突,人物的欲望非常明確,但是縱觀全片,導演并沒有將白骨精前世為人時的苦難遭遇表現出來,試圖通過人物的語言“說”出身世。相對于原著來講,整個三打白骨精過程的改編都是非常徹底的,《三打白骨精》中將“三打”進行了極度渲染,第一打依舊是打死“老太太”師徒關系變得緊張;第二打白骨精誘惑孫悟空聯手,使白骨精的故事和國王的故事很好的銜接在一起,高潮在于白骨精幻化成小孩要刺殺唐僧被孫悟空打死,唐僧不能接受結局在這里提前驅趕走孫悟空,將孫悟空的回歸設置在三打更顯師徒情誼;第三打是加上山崩地裂特效的終極BOSS之戰,打的卻是師傅唐僧,這也是影片中最大膽的改編部分。
整部影片在改編時并未照搬原小說,在正邪二元對立的原型設計上加入了更為多元的表達,白骨精這一形象不再是簡單的妖邪,具備了人性化的特征,這使得影片在敘事時更為注重對白骨精內心的表達,從而賦予了影片更為現代化的價值觀。
(二)造型設計的開創革新。在影片《三打白骨精》中,白骨精的造型一改往日邪魅認知,多了成熟、暗黑、悲劇等特征,一身黑衣的造型更具故事性。此外,影片中的其他人物也呈現出非常規性特征,唐僧的造型一改長袖佛袍,搖身變為湖藍色的浪漫長袍,與一望無垠的沙漠形成強烈的反差。孫悟空虎皮裙的經典造型雖未大改,但在具體花紋中更添西域風味。風格多元且具有創新的造型不僅令觀眾視覺上一亮,視覺之外的內在感受也因此得以升華。
造型審美之外的動作設計也是《三打白骨精》中非常令人矚目的,無論是開篇處對戰虎妖、降服白龍,還是孫悟空與白骨精多次正面斗法的精彩動作設計都使影片充滿了視覺魅力,導演通過獨特的藝術造型給予觀眾陌生感體驗,令觀眾走出原小說中的人物關系設定和情感定位,對白骨精不再是單一的情感投射,而滋生出原文本之外的深入解讀,從而構建出了更為開放的改編空間。
神話類型電影一直以來通過獨特的神話思維、神話形象作為元素吸引力進行批量創作,《西游記》作為重要的神話IP被多次搬上熒屏,但表現形式趨于大同,無論在造型藝術上還是敘事主題上都無限靠近原文本,這也使得此類改編無法生成更為強大的市場動力和陌生感體驗。在此維度上,《三打白骨精》似乎可以作為一個成功的范例進行參照,以此來鼓勵國產神話影片的市場化、類型化制作,并使這一類型在本土化創作的道路上走得更加高遠。
注釋:
①卡萊爾.英雄和英雄崇拜——卡萊爾演講集[M].上海:上海三聯書店,1988,24.
參考文獻:
[1]朱軍利.孫悟空:跨文化原型解讀[J].東岳論叢,2006(05).
[2]李光.幻象與真實:與傅鶇談《西游記之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的美術創作[J].電影藝術,2016.
[3]龐博.淺論“奇觀”電影中二次元美學之滲透:由《西游記之孫悟空三打白骨精》人物造型談起[J].當代電影,2016(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