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面，是對自己的優厚

牧繁

親愛的兒子：

今天你期盼了許久的“校長杯”足球賽，終于到了決賽階段。下半場，對方抱住你，你用胳膊肘狠狠還擊了對方，因此被罰出局。你委屈得幾近崩潰，一直在問：“為什么他抱我不罰，卻偏偏罰我？”

我無法跟11歲的你說輸贏不重要。你會堅決地否定我：“不，贏最重要。”想來想去，我必須跟你談談體面這件事。

孩子，當你埋怨隊友失誤，當你還擊對方，當你做了情緒的奴隸，你就輸了。比賽靠能力，你抱怨，就是士氣上的叛徒；你還擊，就是武力上的暴徒；你被罰下場，就是情緒失控的囚徒。

最后，你們班贏了，你有一粒進球的貢獻，但我還是非常坦白地告訴你：“你為班級和自己抹黑了。”

體面，是武器。

說說你喜歡的作家木心。1966年，他因言獲罪，被關進防空洞。洞內逼仄，木心卻端坐著，褲子還有筆直的褲線。坐牢，也要有衣品。坐牢，也要坐有坐相。坐牢，也不忘祖祖輩輩教導的禮儀。他將寫檢查的紙張偷偷省下來，寫滿了小說和散文。66張紙，每一張都兩面寫盡，米粒大小，密密麻麻，足有65萬字。不光為文，木心還作曲。他用白紙畫了鋼琴的琴鍵，在暗夜里無聲彈奏莫扎特和肖邦的作品。“白天我是一個奴隸，晚上我是一個王子。”

此時的木心，就像電影《肖申克的救贖》里的安迪。面對誤解、冤枉、不公，他們節制憤怒。不拿別人的錯誤去懲罰自己，這是自保，更是紳士，是徹底的體面。有了這樣的功底，無論身處哪里，都會活得自由明亮。

1932年8月，美國洛杉磯奧運會。在女子花劍項目的決賽中，英國選手朱迪·吉內斯對戰奧地利選手普賴斯。吉內斯逐漸取得了主動權，卻突然向裁判示意，指出普賴斯曾有兩次刺中了自己，但未被記錄下來。在那個年代，攝像和電視轉播技術不發達，裁判不可能面面俱到，比賽時很多細節問題只能靠選手自覺。最終，因為吉內斯的坦白，普賴斯獲得了勝利。2005年5月，上海體育館，第48屆世乒賽男單決賽正在進行，對壘的雙方是中國選手劉國正和德國選手波爾。兩人實力相當，前六局打成平手，最后一局，劉國正暫時落后一分。接下來的一球非常關鍵，劉國正卻將球回擊到了地板上。所有人都愣在那里，疑惑球有沒有出界時，一個人優雅地伸手向裁判示意：“球擦邊了！”這個人正是波爾。因為這關鍵的一分，劉國正反敗為勝。

面對這樣的結局，你還愿意用輸贏來評判比賽嗎？體面，是自己頒發給自己的獎杯，上面書寫著“誠實”。它是自己與自己的較量，是天不知地不知，但我知且我直。當眾人散去，塵埃落定，那種喜悅踏實，是最值得張揚的體面。

兒子，在你未來的人生中，更多時候沒有裁判，沒有回放，每個人或多或少會面臨不公、誤解，請你一定要學會微微一笑，放過別人，更放過自己。另起一行，你會收獲一個開闊的自己，會在別處贏得更大的公平。

孩子，每個人的心里都有一面鏡子，隨時可見自己靈魂的素顏。希望你隨身攜帶這樣一面鏡子，與體面簽訂優雅的契約。擁有高自尊的體面，才是頂配人生。它會令你不管何時，不管陷入何種境地，都保有起碼的生為而人的赤誠與驕傲。

送你一段林語堂的話：一個心地干凈、思路清晰、沒有多余情緒和妄念的人，是會帶給人安全感的。因為他不傷人，也不自傷；不制造麻煩，也不麻煩別人。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是一種持戒。

愛你的媽媽

編輯 張秀格 gegepretty@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