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色的時間

阮文生

羅馬角斗場

八萬名猶太俘虜八年建的浩大工程

仿佛只剩牙齒在支撐

粉碎的慘烈無法圓場

陽光從后面把暗垢推成進程

我看到

仇恨和博愛破舊和輝煌

成了齒縫里的空洞

皇帝的想法

和五千頭獅子老虎一樣壯觀猛烈

俘虜罪犯奴隸的慘叫和熱血

一瞬間全黑了

肌肉撕出布匹般的裂響

巨齒扎入軀體就像燈火進入暗夜

變色的都是時間

塌陷的大理石

圍困的表情全活了

舔舌的猛獸望著高高在上的看客

誰是元老誰是平民誰是貴族呢

野獸分不清

一個節目和另一個節目的區別

就像不懂

山林和城市疆域和帝國

究竟鋪延著什么概念

牙床上下連著頭骸

它們一天比一天干澀

陽光照著熙來攘往的游客

那些大窟窿我怎么看

都是驚心動魄

娛樂撤換品格

一個發明立刻混淆人和獸的界線

羅馬怪怪的

街面灰灰的

地中海傘松頭頂青翠

臺伯河啊

仍被爬滿青藤的古磚

深深地勒在千年之外

維納斯

一直沒有找到醫院

弄個假肢再植

盧浮宮網開一面

給她一個位置

明亮足夠了

身后的窗子比幼發拉底河穩定

斷臂

打住什么

又在繼續無聲的認定

眾神逃離

丘比特不知哪去了

（這里沒有鋼琴）

剩下蕓蕓眾生

即便一個殘缺

他們足以圍觀一生

鼻乳房眼神

堅挺飽滿恰到好處

每個局部都是神的結論

所有的看法被校正

殘缺不再是殘缺

究竟是什么

我說不清不過

真的來副假肢

關于愛和美的爭論

會不會吵斷高貴的門禁

然而藝術就像歷史

來不得一點假定

漢白玉的典雅

認準皇家尺寸

級級石階高高樓層

可以沉默也可以滿是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