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薔薇

梅一梵

但凡喜歡花的人都知道，每年五月，是薔薇花盛放的時節。

在我的家鄉漢中，薔薇花又叫刺玫花、月季花、爬墻玫瑰等等，一般以攀附在矮墻上的桃紅色居多，尤其是在老巷子里各家各戶的門廊前，都可以看見婷婷裊裊的三五株。因為此花喜干旱，可扦插，易成活，所以我在家里的二樓陽臺上，也種植了一架薔薇。

春花去了殘紅，初夏盈盈來約。

時下正值五月，陽臺上的薔薇開得正好。

這幾株薔薇，是屬于玫瑰科的品種，嫣紅的花瓣里染著一點粉嫩。凡是路過樓下的人，都會忍不住多看幾眼，相互說上幾句贊賞的話。對于這些來自外界的親和，我也甚是欣喜。

看著這一架爬滿陽臺的薔薇，我不由得會想起剛剛立春時，薔薇的葉子還沒有發芽，就要每天看上幾眼的情景。那樣的興奮，就像是期待一份來自故鄉的消息，也像等待一次萬紫千紅的偶遇。

等到發芽時，就更加增添了幾分關愛。先是每天出門時，看著葉面上清亮亮的露水，就會想著早春的氣溫有點涼，夜里降溫的時候，是不是把嫩芽凍壞了。傍晚回家看看藤上的嫩黃，是不是比早上多綻開了幾分。就這樣忐忑著，期盼著。等花兒剛剛露出小小的蓓蕾，就更加上心了，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急急打開通往陽臺上的玻璃門，跳出去看幾眼花開的樣子。左瞧瞧，右瞅瞅，再數一數蔓藤上比先前多開了幾朵。哪幾朵正在打苞，哪一朵剛剛鼓起了胸部。如此一番，才進到屋里換鞋子，開窗戶，讓外面的清新空氣沾著花香一起涌進來。

春色宜人，思緒尚好。

我總是在傍晚回到家里的時候，換上舒適的純棉衣裳，懶懶地躺在沙發或者床上，隨手翻幾頁書。我喜歡隨時能坐、能躺、能停留的地方都有書。這樣就可以隨時閱讀，翻到哪頁就讀哪頁，毫無講究。有時候，也會在隨手拿起的一本書里，特意去尋找以前讀過的印象深刻的文章。感覺疲乏的時候，就把書合在胸口上，閉上眼睛打個盹兒。

這時候，我知道薔薇花在吐它的香，青草在發它的芽。我尚且這樣睡著，慢慢變老。

讀書是一種安閑的休息方式，當我沉浸在文字里的時候，一些煩惱的事情就會隨之遠去。

很多的時候，我在讀書，窗外的鳥兒在薔薇花下，刨開泥土找小蟲子吃，或者嘰嘰喳喳地吵鬧，吵鬧完畢又和好。等它們“撲棱棱”飛遠的時候，時光又寂靜下來了。有時候也可以聽見樓下的幼兒啼哭，年輕的媽媽嘴里哼著小曲兒哄著。這會兒，孩子的爸爸一定會在院落里，侍弄他家的一池子水養盆景。盆景的樣子，我閉上眼睛都可以描述出來。

它是一座小小的假山，有兩平方大小的樣子，放在一個蓄水池中。

山石上有曲折迂回的小路，小路通幽，幽處有小亭子和小柵欄。半山腰還有一個小小的老僧，枯坐于石上閉目修禪。山間，有溪流、拱橋、林蔭、石階。青苔覆懸石，花溪潺潺流。山下池子里匯聚著一汪碧潭，潭中有玄石，石下藏游魚。魚兒總是搖著滑溜溜的尾巴，自由自在地在石縫中鉆來鉆去。隨之入境的，還有：老翁獨釣空山，閑花悄落碧潭，頗有“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的山野情趣。再加上小噴泉的灑水聲，仿佛春蠶吃桑葉一般“沙沙”作響。記得在一個炎熱的夏夜里，我夜半醒來聽見窗戶外面細細的雨聲，就頓覺涼爽了。早晨拉開紗簾看看，地下又是干的，疑惑之際才發現，原來是一樓的水景噴泉一夜都在“下雨”呢。

此時，盆景旁邊的一株薔薇花，把凋謝的殘紅落在山石上，飄在流水里，水與落花在池子里迂回著、迂回著。使人想起《紅樓夢》中“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的惆悵。

薔薇花開的時候，我會經常在陽臺上侍弄我的花花草草，住在一樓的人家，也會在他們的小院子里教幼兒學走路，給花草澆水施肥，當然也會數落著不知道是誰家的貓，老是叼走水池里的魚兒。有時候他們也會往樓上看看，看我家的薔薇花，看樓上的我。偶爾我們也互看一眼，又把目光避開。我想，我們都是感覺到了雙方家里有幾口人，幾時出門又幾時回來。更多的時候，我們都相互不認得，只是聽到我們和他們都回家了，我們和他們都出門了，我們兩家的薔薇花都開了。不同的是，他們家的薔薇花開在樓下，我家的薔薇花開在樓上。

我想，或許在我們的內心深處，總有那么一刻，各自感嘆都市生活帶給我們繁華的同時，也注定要承擔疏離與漠然，孤獨與清冷。

燕子來了，又去。薔薇謝了，又開。

我們都在這里，體會著生活的意義和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