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荷

閱讀《守望者》曾經是美國人長大成人的標志之一,它幾乎和拿到駕照一樣重要。但在早年,它并不是一本好書,至少不是一本引導青少年積極向上的思想品德類教科書。這本書最初吸引我的就是它的爆粗口。據統計,全書共有400多處不雅語句,也就是我們常說的“臟話”。20世紀70年代,有數名美國高中教師因在課堂上教授《守望者》而被迫辭職。為什么?孩子們為什么喜歡這些不符合正規教育的語言?為什么喜歡看到一個“壞小子”的所有表現?是好奇還是叛逆?是尋求刺激還是羨慕嫉妒?我想,應該是作者塞林格那些夸張、詼諧、幽默的各種不符合常規的語言,觸動了讀者吧。
的確,人都有兩面性,正義和邪惡,善良與丑惡,好與壞,都在一念之間,在于想與不想、做與不做之間。就像書中的“壞小子”霍爾頓一樣,當他最后決定遠離這個灰暗的社會,準備逃到西部時,是他的妹妹用真誠和愛挽留了他。這個“壞小子”,可以不要父母朋友、前途和光明,卻無法放下一顆童心。這就是此書的經典和高明之處,也是情節的高潮。霍爾頓放棄了四處流浪的念頭,回歸現實,心中卻一直放不下那片麥田,那是守望孩子們的麥田:“我將來要當一名麥田里的守望者。有那么一群孩子在一大塊麥田里玩。幾千幾萬的小孩子,附近沒有一個大人,我是說除了我。我呢就在懸崖邊,我的職務就是守望,要是有哪個孩子往懸崖邊來,我就把他捉住。我整天就干這樣的事,我只想做個麥田里的守望者。”
全篇對這段話的描述僅有兩段,卻點明了整本書的主題,點亮了所有讀者的眼睛。原來,一個壞小子的心里也是有光明的。正如作家菲利普?羅斯對塞林格的評價:“年輕人對塞林格作品的熱愛表明,塞林格比其他任何作家都更融于時代,他的作品始終指向這個時代與個人心靈間的纏斗。”纏斗,這個詞用得好。一個少年的成長如蠶成繭、變蛹、化蛾一樣,要經歷與這個社會的掙扎、纏繞、脫繭和斗爭,最后才能成人,立足于社會。可是,在這個成長的過程中,一些孩子經歷了太多的痛苦,比如戰爭、天災、疾病等,還有家教、智力、家庭等這些小環境下的影響因素。除卻這些,就是個人承受壓力的程度了。霍爾頓處處表現出“玩世不恭”“與社會格格不入”“游手好閑”的壞小子模樣,卻又處處表現出需要理解和尊重的另一面。例如他說:“在苦苦掙扎中,如果有人向你投以理解的目光,你會感到一種生命的暖意,或許僅有短暫的一瞥,就足以使我興奮不已。”
作為一個孩子,霍爾頓是敏感的,易受傷害的,也是渴望長大的。書中說“長大是人必經的潰爛”。也許,每個人的青春都有一個潰爛的過程,有的傷口好得快,沒有留下傷疤;有的傷口好得慢,留下了終身的傷痛。在我的觀念里,每一個孩子都是純潔的,即使他在犯錯誤的時候,動機也是單純的。他們是活在真實中的一群人,他們看不慣虛偽,不會偽裝自己,所以才常常嘲弄眼前這個世界:“這類事情老讓我笑疼肚皮,我老是在跟人說‘見到你真高興,其實我見到他可一點也不高興。你要是想在這世界上活下去,就得說這類話。” 孩子在看到了真相后,聰明的孩子適應這個騙局,真誠的孩子揭穿這個騙局。于是,就有了書里最精彩的一句話:“一個不成熟的人的標志是,他愿意為了某個理由而轟轟烈烈地死去;而一個成熟的人的標志是,他愿意為了某個理由而謙恭地活下去。”
活下去,對于一個厭煩生活的人來說的確需要勇氣。在我們的周圍,經常看到這樣一些人,抱怨、消極、頹廢,對一切失去興趣,看一切都是不屑,整天無所事事,活著對他們來說就是一個負擔。他沒有對社會造成危害,也沒有對身邊的人帶去傷害,但我們卻反感這類人。為什么?霍爾頓這樣定論他們:“我倒不是說他是個壞人,他不是壞人。可不一定是壞人才讓人心煩,你可以是個好人,卻同時讓人心煩。”是的,一個讓人心煩的好人。
塞林格正是運用了這樣直爽、直擊人心深處的口語式語言打動了無數讀者。他的夸張式語氣、擬人和比喻的手法,簡單而又平鋪的情節,像極了一個人的自言自語,開頭出其不意,結尾戛然而止:你千萬別跟任何人談任何事情。你只要一談起,就會想念起每一個人來。這個“壞小子”并沒有辦啥壞事,卻總是讓我們想念起他的“壞”。是他的調皮還是他的浪蕩?或是他那一副自由散漫的表現吧!
其實,都不是,也都是。究其心理,是我們向往那種來自于心靈深處追求真善美的天性。社會越是黑暗,人們越是向往自由和真誠。當一個孩子叛逆于這個社會時,它一定是有了某種不合情理的方面,越是復雜的社會,人性越突出。所以,霍爾頓說:“我雖生活在這個世界,卻不屬于這個世界。”正是有了這樣的想法,這個混跡于學校和社會上的“壞小子”決定離開家庭和學校,只身一人前去西部,他想去尋找心中的那片麥田,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對一個人來說,一輩子注定會不時去尋找一些他們自身周圍所不能提供的東西,要么他們以為自身周圍無法提供,所以放棄了尋找,他們甚至在還沒有真正開始尋找前,就放棄了。 ”他放棄了嗎?沒有。一個人的骨子里一旦有了某種叛逆,這種感覺會伴隨他一生。即使他的棱角被生活磨平,他的思想也會埋藏在心靈的某個角落,一旦條件成熟,它就會蹦出來,恢復它的本性。
我曾在這種思想的游離里遇到過我的“壞小子”,他不是別人,正是我最親密的影子。從影子的身上,我發現潛伏在身體里真正的自己,原本的自己。也正是這樣,我才如此地喜歡塞林格的《麥田里的守望者》。那里,有愛。愛,就是想觸碰又收回手。
(編輯/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