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燕趙大地的散記

易明

大年初二，想著到河北正定走一走，去年的這時候去了涿州和保定，涿州離北京最近，以前是大名鼎鼎的影視城，現在已經沒有舊地重游的欲望了。凡事都講因果，涿州在東漢時出了個盧植，畫像在家鄉福州連江母親家族的祠堂供著，被認為是先祖。搜了搜北京盧氏宗親聯誼網，有如下說法：“自古幽燕無雙地，天下范陽第一州”，盧氏名滿天下。盧植（121年--192年），能文能武，以著名的政治家、軍事家、經學家、教育家、文學家稱頌青史，是歷史上配享孔廟的28位大儒之一，開創了三國、兩晉、隋唐五代長達千余年的家族輝煌。到了大唐正史記載的盧氏名人達840多人，成為五大名門望族之一。現在涿州盧家場村，是名揚海內外的尋根祭祖圣地，據說政府也有意以盧氏文化為歷史開發重點，啟動范陽盧氏文化園區、范陽盧氏總祠堂及世界盧氏文化交流中心等重點項目。一個姓氏名望，可以轟轟烈烈搞一番大事業，也是咱們最擅長的了。但大唐以后的家族史，就應該是一把辛酸一把淚，即所謂的衣冠南渡，幾千人上萬人集體過長江往南方轉移，越走越遠，母親家族的這一支是到了福建永定、泉州，才安頓下來。

身處其中心情格外舒暢

衣冠南渡，已經成為中國歷史的專有名詞，簡單說是中原文明的南遷，其實就是幾千年的農耕民族終敵不過游牧民族，不是什么勝利過長江，而是面對野蠻人，幾十個大族群有組織的避禍。中原仕族帶領百姓的“衣冠南渡”應該有好幾次，最早的目的地是南京、鎮江、揚州和蘇南浙北，后來是江西、福建、廣東。傳統說法，江左江右都是中原人南遷的線路，江左的目的地是長三角，江右是江西、福建、廣東，著名的客家人大多是走江西這條線路的。盧氏入閩不是最早的，因為福州的《三山志》記載：“永嘉之亂，衣冠南渡，始入閩者八族”，其中系林姓、黃姓、陳姓、鄭姓、詹姓、邱姓、何姓、胡姓八姓。盧姓本是中原大族，入閩后先在閩北建安（今建甌）及閩東晉安（今福州）定居，隨后漸漸向閩中和閩南沿海擴散。這可以算是歷史上北方漢族與福建土著的第一次大融合，只是想不到第一次就走了這么遠。后來的一千多年里，這些族群的一些人并沒有停下腳步，或到臺灣海南、或到越南東南亞，幾個大洋幾個大陸，都有了他們的身影，可謂海上絲綢之路，自然是功不可沒。

永嘉之亂，是西晉后期劉漢軍攻破晉都、俘虜晉帝，最終使西晉滅亡的歷史事件。因為主要發生在晉懷帝永嘉年間（307年--313年），故名。回望北方幾千年的打打殺殺，讓人欣慰的是已經平復了70年了，而俠客文人自我陶醉的燕趙豪情、魏晉風骨，徹底融入了南方的山山水水，發散在近40年的改革開放。說到底，因為有了“雄安”的大手筆，大家對未來的千年之城充滿了想象，總愿意多在這片廣袤的華北平原上行走。說得熱鬧，其實一年又能走幾次，除非你的生意在這，家安在這，好在北京的新機場今年就要運營，肯定會有新氣象，總愛講“條條大路通羅馬”，各路的擁堵也在所難免。現在很多人的生活都很幸福，也很任性，隨時就可以來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想想古人終日奔波苦，幾百里地，拉家帶口，恨不得走個十天半個月。

大年初二到正定，發現北京的車不少，這個古城路兩邊的人行道沒有馬路牙子，據說是特意削平了，方便游客停車。確實，開車滿世界轉悠，停車還真是個問題，我們去城中的天寧寺，車就停在了對面國家電網縣公司的院子里，也沒有人收費。

天寧寺舊名大藏院，始建于唐代宗時期（762年--779年），現在最著名的景點有凌霄塔，經專家鑒定，認為是宋元遺存下來的磚木結構建筑。平面呈八角形的樓閣式，共九層，下三層僅椽飛為木制，斗拱、角柱都是磚仿木構，四至九層的都是木結構，每面開三間。塔身上有剎座、覆缽、仰葉、相輪、寶蓋和寶珠組成的塔剎，雖然無法近觀，但確確實實被它的大氣厚重給震撼了。最被人津津樂道的特點是，在塔身第四層中心部位樹立著一根直達塔頂的木質通天柱，并用放射狀八根扒梁與外檐相連。我想這樣的結構對塔身整體的平衡非常有利，不會輕易向任何一方傾斜，這是古代修建木塔常用的方法，但保存下來的實物不多。古建專家羅哲文先生在《中國古塔》中有個說法：“我國現存實物中，僅正定天寧寺木塔存在這樣一種結構方式。”

凌霄塔是國家歷史文化名城正定現存的四座古塔之一，也是其中最高大的一座，巍峨挺拔、直沖天際，故美名凌霄，老百姓俗稱木塔。據說在清朝早期重修過，歷經三百年風風雨雨早已殘破不堪，直到1966年邢臺地震，塔剎墜毀，接著八、九層坍塌，好在1982年經國家文物局批準，落架重修。

從天寧寺出來往東，沿著中山路走個七八百米，就到了隆興寺。天寧、隆興，護國利民，用得都是順心的詞。票價50元，第一反應是比北京故宮的門票還貴，等出來時還是覺得物有所值，至少從放松心情這一點上看要好于逛故宮。可能是趕上節日，雖然它已經不是正式的宗教場所，但也擋不住人們的“朝圣”熱情。

被魯迅先生譽為“將神人格化”的五彩觀音菩薩

隆興寺又稱“正定大佛寺”，始建于隋開皇六年（公元586年），原名龍藏寺，到宋改叫隆興寺，寺院的宋朝格局保存了下來，看慣了明清以來大寺小廟的院落，難免會不適應。宋文化曾經被認為是中國在漢唐以后的又一個高峰，今天每一處實物的存在，都可以被所在地稱之為碩果僅存的國之瑰寶，特別是在北方。隆興寺從體量說，可能無法和一些特別著名的文物古跡相提并論，可它獨有的六處文物，稱為全國之最，當之無愧。看過后，已經讓我一天之內第二次被震撼。它們分別是：被梁思成先生譽為世界古建筑孤例的宋代建筑摩尼殿，被魯迅先生譽為“將神人格化”的五彩觀音菩薩，我國早期最大的轉輪藏，被推崇為隋碑第一的龍藏寺碑、有人說是“楷書之祖”，我國古代最高大的銅鑄大佛，我國古代最精美的銅鑄毗盧佛。

摩尼殿，俗稱五花大殿，始建于北宋皇祐四年（公元1052年），位于隆興寺中軸線的前半部。殿宇建于磚砌臺基之上，檐歇山頂，殿身四面正中各出有山花向前的歇山式抱廈（宋稱龜頭屋），整個大殿的平面呈十字形，有16個凸轉角和8個凹轉角，形制特別。進到摩尼殿里，想看清滿墻的壁畫不太容易，因為沒有光線，據說就是為了保護壁畫，前幾年正定文保所請來敦煌研究院的專家修復保護壁畫時，在現場的觀眾允許觀看，真是幸運呀！五彩觀音菩薩像在靠近門口的位置，能清楚地看到，還拍了下來，工作人員比較寬容，瞧見也沒多說。觀音菩薩有“眾生普渡不完，誓不回頭”大愿，而眾生混沌，渡起來一是閑不住，二是沒完沒了，“倒座觀音”大概就因為這形成的。民心難卻，不行就接著請大悲閣的“千手千眼觀音”吧。銅鑄觀音像，是北宋開寶四年（971年）地方上奉太祖趙匡胤之命鑄造。想到大宋初年，邊關吃緊，宗教文化影響力或許是能幫著緩解一些。像高21.3米，共41臂，現存觀音像的身體部分和當胸合十的兩只手是宋代的銅鑄，其余40只手為民國時期重裝的木質手臂，據說每只手眼都各有25種法力，40只手眼和25相乘便成了千手千眼。遙想1000年前，工匠們采用屯土的辦法，整體分七段接連鑄造而成，是一個多宏大的勞動場面。它不僅是中國，也是世界上古代銅鑄佛像中最高大者，正是由于它的存在，老百姓更愿意稱隆興寺為“大佛寺”。

在正定住了一夜，第二天繼續在城里按圖索驥，地圖是酒店提供的，用普通A4紙復印，看起來有點模糊。先到城里的趙云廣場的塑像處頂禮膜拜一番，只要見了英雄就感動，何況是三國的。旁邊不多遠是文廟，收費15元，到了門口反而不想進去了。看見周圍的老街老宅，民國風加文革風加現代風，甚是好玩。

開元寺也在附近，那是必須去的地方，開始想看的也就是兩個建筑，它們構成寺院的特殊格局。一是鐘樓，為二層閣樓式，大木結構、柱網、斗拱都是唐代建筑風格，是河北省現存年代最早的木結構鐘樓。西側的須彌塔，又稱雁塔，建在1.5米高的正方形磚砌臺基上，密檐九級，高39.9米，塔身的第一層比較高，砌了一圈石陡板，最有看點的是各面的兩端均雕有活靈活現的力士像，威武的唐風直逼過來，剛才欣賞過廣場上“馬上趙云”的塑像，現代人的作品，創作必須承認是比古人遜色，缺的是精神貫通，而且不是一點半點。

（編輯·劉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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