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業企業、外商控制權與工資差距
——來自中國微觀企業數據的實證研究

顧雪芹

（上海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研究所，上海 200020）

一、引言

近年來，中國服務業對外開放力度逐年加大，在利用外商直接投資方面也進入“服務經濟時代”。據商務部統計，中國服務業實際利用外資金額占外資總量的比重從2012年的48%增長至2017年的72%，而制造業實際利用外資金額占外資總量的比重從2012年的43%下降至2017年的26%。與此同時，外商對中國市場環境日漸熟悉，日益重視取得企業的實際控制權，從而對中國經濟產生更為深刻的影響。

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要“擴大服務業對外開放”。服務業開放是推動中國形成全面開放新格局的必然要求，也是順應當前世界服務業深化大潮流的必由之路。與制造業相比，服務業涵蓋的行業維度廣，且傳統服務業和現代服務業對員工的技術水平要求差異較大，外商經營服務業在中國表現出明顯的地區差異與部門差異，這都會影響到中國的員工工資以及收入差距。而目前關于服務業外商控制權與員工工資差距的研究比較少，相關研究主要集中在外商直接投資對工資差距的影響，但在大多數含有外商直接投資的企業中，外國投資者擁有的實際控制權與表決權相對較小，對員工工資產生的影響也較小,不能簡單認為含有外國直接投資就會受到外商的影響。因此本文研究外商控制權對工資差距的影響，更能反映出外國投資者的戰略意志和投資目的，從而為中國引導外資流向、形成合理有序的收入分配格局提供參考。

基于2007—2014年中國上市公司的微觀數據，本文的實證結果表明：就全國而言，服務業企業員工與普通企業員工的工資差距會受到實際控制人的影響：外商作為服務業企業的實際控制人會拉大工資差距。分地區和行業來看，對于東部地區服務業企業和勞動密集型服務業企業，外商控制權對工資差距的正向影響顯著；而對于中西部地區服務業企業以及資本技術密集型服務業企業，正向影響消失。此外，與實際控制人是外商的制造業企業相比，服務業企業通過人力資本而非全要素生產率擴大員工工資差距，這就說明外商經營服務業企業更傾向于用高薪聘請高素質人才、增加企業的人力資本，從而擴大了這類企業員工與其他企業員工之間的工資差距。

與以往研究相比，本文的邊際貢獻如下：第一，將外商經營企業的收入分配效應擴展到服務行業，并且從外商控制權的角度研究外商控制服務業企業對員工工資差距的影響，以及對不同區域、行業員工工資的影響。第二，本文從微觀角度研究證實了服務業的外商控制權對收入差距的影響存在企業異質性，為有關收入差距的研究提供有效微觀證據支持。第三，通過與制造業對比，檢驗發現外商通過人力資本對收入差距的產生影響的路徑，有助于厘清外商實際控制權對服務業員工收入差距影響的傳導機制，豐富收入分配的研究文獻。

二、文獻綜述與研究假設

（一）文獻綜述

目前，相關文獻集中在考察吸收外商直接投資對東道國員工工資或收入差距的影響。大部分學者認為外商直接投資會擴大收入差距，包括高技能勞動力與低技能勞動力之間的工資差距（Feenstra和Hanson,1995；包群和邵敏，2008；沈桂龍和宋方釗，2011）以及外資企業與東道國國內企業的工資差距（Lipsey和Sj?holm,2004;Lipsey,2009;許和連等，2009;Chen 等,2011）。Feenstra和Hanson(1997)用國家層面數據研究1980年以來墨西哥的外國流入資本和工資差距的關系，發現FDI的增長提升了對高技能勞動力的需求，促進高技能勞動力的工資增長，從而擴大東道國高技能勞動力與低技能勞動力之間的工資差距。Girma等（2001）研究了英國企業數據，指出外資企業有更高的生產率并且能夠支付更高的工資。許和連等（2009）使用1998-2001年中國制造業企業的面板數據，用系統廣義矩估計法分析指出外資企業的企業特征如較高的技術水平、資本密集度等會在很大程度上解釋內外資企業的工資差距。Chen等(2011)用1998年至2007年中國制造業企業的數據研究發現外資企業在短期可以吸引更好的員工、在長期能夠提高生產效率，這導致外資企業員工收入顯著高于國內企業，且由于外資企業資本密集度高，收入的增長速度也比國內企業高。

還有一些學者的研究結果表明外商直接并不一定擴大東道國收入差距。Dritfield和Girma(2010)使用英國行業和區域層面的面板數據得出結論：外資企業對東道國企業產生顯著的工資溢出效應，并且這種效應在熟練工人中比在不熟練的工人中更強，在高失業率的部門中則比較弱。另外，有學者研究指出FDI對收入差距的影響力會發生變化。Chen等（2017）利用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的數據研究指出，FDI對外資企業和中國國內企業工資差距的影響效應先擴大后縮小，呈現倒U型，這與FDI產生的勞動力轉移效應和技術溢出效應相關。Das（2002）研究指出，FDI如果進入技術密集型的部門在短期內會刺激東道國企業增加對熟練工人的需求量，從而提升東道國企業的相對工資；長期內，隨著FDI活動的增加，熟練工人的供給增加，導致相對工資降低。

國內外學者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于宏觀層面或者是工業企業，研究服務業企業吸收外商直接投資對東道國收入差距影響的文獻比較少。限于數據的可獲得性，戴楓和趙曙東（2009）、鐘曉君和劉德學（2013）分別以上海和廣東為例研究發現服務業FDI會擴大收入差距。蔡宏波等（2015）使用2007年中國城鄉移民調查數據的城鎮個人與其所在服務業細分行業的外商直接投資相匹配研究發現，外資能夠提升技能的勞動力的薪酬而不能提升非技能勞動力的薪酬。這些研究成果給本文提供了借鑒，本文將在已有研究的基礎上，把服務業企業的范圍擴展到全國并且選取2007—2014年8個年度、31個省份的上市公司的面板數據進行研究。

以上研究結果存在差異，其原因除了使用的數據庫以及研究的范圍不同以外，還有一個重要因素，即外商直接投資并不能反應外國投資者的戰略目標。在外商直接投資的企業中，有很多外資企業不具備實際控制權，比如境外投資者持有股份或外商企業僅在上市公司的下屬子公司掛靠（王雄元和黃玉菁，2017），外商的經營戰略沒有體現在公司經營上，從而不會對員工工資產生很大影響。而本文將根據上市公司年報披露的實際控制人來判斷該公司的控制人是否為外商，若年報未披露則根據供股鏈判斷實際控制人。此外，大多數文獻使用宏觀層面的模型推導都針對工業企業進行研究，鮮有學者從微觀層面對服務業企業進行研究，本文基于上市公司數據考察服務業企業的員工收入如何受到外商控制權的影響，并且對比受外商控制的工業企業和服務業企業，從而進一步研究外商控制的服務業企業員工工資的傳導路徑。

（二）研究假設

從文獻綜述中可以發現，受到外商影響的企業對東道國員工收入差距的影響有兩面性，可以從生產率和人才競爭兩個角度進行分析。

從生產率的角度：一方面“生產率效應”帶來正向影響，即外商控制的企業具有較高的生產效率從而能夠支付較高的工資（Girma等，2001；許和連等，2009；Chen等,2011），因此拉大了外商控制的企業與國內企業工資差距；另一方面“技術溢出效應”帶來負向影響：外商的技術溢出效應會使東道國企業生產率提升（Chen等，2017），從而提高東道國企業員工工資，縮小與外資企業的工資差距。

從人才競爭的角度，一方面“人才需求效應”帶來正向影響，即外商控制的企業具有更高的技術水平和管理水平，這擴大了對高技能勞動力的需求（Feenstra和Hanson,1997；沈桂龍和宋方釗，2011），為防止高技能勞動力的流失，企業會支付更高的工資，從而拉大工資差距；另一方面由于存在“勞動力轉移效應”（Dritfield和Taylor，2006；Das，2002；Chen 等，2017），隨著外商進入，高技能勞動力增加，而高技能勞動力供給的增加導致工資差距縮小。

最終外商控制對服務業企業員工收入差距的影響如何，取決于生產率角度的“生產率效應”和“技術溢出效應”孰占主導地位，從而體現出外商通過生產效率途徑對中國收入差距的影響；以及人才競爭角度的“人才需求效應”和“勞動力轉移效應”孰占主導地位，從而體現出外商通過人才需求這一途徑對中國收入差距的影響。

因此，本文提出：

假設1a：外商控制服務業企業對員工收入差距有正向影響，即外商控制服務業企業擴大了該類企業員工與其他企業員工的收入差距。

假設1b：外商控制服務業企業對員工收入差距有負向影響，即外商控制服務業企業縮小了該類企業員工與其他企業員工的收入差距。

三、計量模型與數據來源

（一）計量模型

在計量模型方面，本文借鑒蔡宏波等（2015）、王雄元和黃玉菁（2017）的方法，構造模型（1）考察外商控制權對員工收入差距的影響：

其中，lnincmi,t表示員工收入的對數，是企業i的員工在t年度的平均年收入的對數。

srvci,是虛擬變量，表示“是否為服務業企業”，本文按照《2012版上市公司行業分類指引》的行業代碼對上市公司進行分類，服務業包括：批發和零售業、交通運輸、倉儲和郵政業、住宿和餐飲業、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房地產業、租賃和商務服務業、科學研究和技術服務業、水利、環境和公共設施管理業、居民服務、修理和其他服務業、教育、衛生和社會工作、文化、體育和娛樂業、公共管理、社會保障和社會組織。如果是服務業企業，則srvci=1，否則srvci=0。

fcntrli,t是虛擬變量，表示企業實際控制人是否為外商。本文對實際控制人的定義為：“通過投資關系、協議或者其他安排，能夠實際支配公司行為的人”。根據上市公司年報披露的實際控制人進行判斷，如果年報未披露則根據供股鏈判斷。若實際控制人是境外機構或境外自然人，則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

srvci×fcntrli,t為服務業企業虛擬變量與外商實際控制人虛擬變量的交乘項。

Xi,t是對員工工資產生影響的控制變量，包括企業資產規模（size，總資產取對數）、資產收益率（roa，企業凈利潤除以總資產）、賬面市值比（bm，期末企業賬面價值除以市場價值）、資產負債率（lev，企業總負債除以企業總資產）、企業成長性（growth，企業當年總資產除以上一年總資產）、技術因素（te，技術人員占比）、人力資本（edu，學歷為本科及以上的員工占比）、股權性質（soe，該企業的實際控制人是國有性質，取值為1，否則為0）、工資向下剛性（downrig，如果企業當年的銷售收入減少但是員工人均收入增加，則取值為1，否則為0）、管理者持股數量（mngshrs，將管理者持股數量加總并取對數）、董事會獨立性（bodindept，用獨立董事人數除以董事會總人數）、股權集中度（sc，前5大股東持股比例的平方和）、行業集中度（hhi，赫芬達爾指數）、生產率（tfp，全要素生產率）、稅收收入占比（taxrt，公司所在省份稅收收入占GDP比重）。此外，本文控制了年度和行業效應。

（二）模型闡釋

該模型的核心解釋變量是srvci,、fcntrli,t和srvci×fcntrli,t。前兩個核心解釋變量是虛擬變量，最后一個是這兩個虛擬變量的乘積。該模型實際上將樣本分為四類：

第一類：既不屬于服務業，也不屬于外商控制的企業，以上三個核心解釋變量均為0，作為基組；

第二類：屬于服務業但不屬于外商控制的企業，這類員工比第一類員工工資高出β1×100%；

第三類：不屬于服務業但屬于外商控制的企業，這類員工比第一類員工工資高出β2×100%；

第四類：既屬于服務業也屬于外商控制的企業，這類員工比第一類員工工資高出(β1+β2+β3)×100%。

由此，同屬于服務業企業，但是受外商控制的上市公司比未外商控制的上市公司的員工工資高(β2+β3)×100%；同為外商控制的企業，但是服務業企業比非服務業企業的員工工資高(β1+β3)×100%；既屬于服務業也屬于外商控制的企業的員工比既不屬于服務業也不屬于外商控制的企業員工工資高出(β1+β2+β3)×100%。

通過以上分析，β1+β2+β3和β2+β3的值是證明本文假設的關鍵，前者可以解釋受外商控制的服務業企業與沒有受外商控制的“非服務業企業”的員工工資差距，后者可以解釋受外商控制的服務業企業與沒有受外商控制的“服務業企業”的員工工資差距，兩者結合便可以觀察得出外商控制服務業企業對員工工資的影響情況。

此外，β2可以考察外商控制權對于非服務業企業的員工工資的影響。

（三）數據來源

文章數據來源于王雄元、黃玉菁（2017）1參見在《中國工業經濟》網站（http://www.ciejournal.org）附件下載、銳思（RESSET）數據庫。除了技術因素和人力資本這兩個變量，其余變量使用王雄元、黃玉菁（2017）從國泰安數據庫選取的2007—2014年滬深兩市A股市場中的企業為原始樣本。由于銳思數據庫提供上市公司的員工結構數據，我們從銳思數據庫中導出技術員工人數和學歷為本科及以上的員工，再根據年度和上市公司代碼與王雄元、黃玉菁（2017）的數據相匹配。最終得到企業樣本10058個，其中實際控制人是外商的企業樣本425個。

四、實證結果與討論

（一）基本回歸結果

表1報告了外商實際控制權對服務業企業員工收入差距的影響。如列（1）所示，就全部樣本的回歸結果而言，β1為0.1107，在1%的水平上顯著，這一結果表明屬于服務業但不屬于外商控制的企業員工工資比既非服務業也非外商控制的企業員工工資高出11.07%，說明服務業行業員工的工資普遍比非服務業行業員工的工資高；β2為0.0880，在1%的水平上顯著，說明不屬于服務業但屬于外商控制的企業員工工資比既非服務業也非外商控制的企業員工工資高出8.80%，表明同屬于非服務業企業，受外商控制的企業員工的工資高于不受外商控制的企業；β3為-0.0858，在5%的水平上顯著，β1+β2+β3等于0.1129，表明既屬于服務業也屬于外商控制的企業員工工資比既非服務業也非外商控制的企業員工工資高出11.29%。此外，β2+β3=0.0022，說明同屬于服務業企業，受外商控制的公司比不受外商控制的公司員工工資高0.22%；β1+β3=0.0249，說明同為外商控制的企業，服務業企業比非服務業企業的員工工資高2.49%。

控制變量中，size、roa、te、edu、downrig、sc、tfp、以及taxrt系數顯著為正，說明規模越大，資產收益率、技術、人力資本、股權集中度、生產效率、所在省份稅收占比，以及工資向下剛性等因素對員工工資具有促進作用。而lev和growth系數顯著為負，說明資產負債率和企業成長性會對員工工資產生負向作用。

綜上，β1+β2+β3以及β2+β3顯著為正，說明就全國范圍而言，受外商控制的服務業企業，分別和未受外商控制的非服務業企業和服務業企業相比，工資都處于較高水平，這證明了假設1a成立，即外商控制服務業企業擴大了該類企業員工與其他企業員工的收入差距。此外，edu和tfp顯著為正，說明“生產率效應”和“人才需求效應”占主導地位，即實際控制人是外商的服務業企業，由于生產率較高，以及出于對人才的需求，給予員工的薪酬高于其他企業，從而拉大外商控制的服務業企業員工與其他企業員工之間的工資差距。

（二）不同地域和行業對比分析

列（2）和列（3）分別報告了東部地區和中西部地區外商控制服務業上市公司對員工收入的影響。東部地區β1、β2和β3均顯著，β1+β2+β3為0.1626，表明對于東部地區的企業，受外商控制的服務業企業的員工工資比未受外商控制的非服務業企業的員工工資高，而這一效應對中西部地區企業并不顯著。一方面，就勞動力區位分布特點而言，東部地區企業中高素質勞動力較多，而中西部地區非熟練的廉價勞動力較多，外商選擇在東部地區設立企業，更多考慮到勞動力質量，在西部設立企業，更多考慮勞動力成本（王雄元，黃玉菁，2017）；另一方面，就東西部經營環境而言，東部擁有區位優勢，市場環境活躍，大量外商愿意到東部投資；而中西部地區由于缺乏外資，中西部政府的“招商引資”行為往往會給予外商過多優惠從而侵犯勞動者權益（羅長遠，張軍，2009）。因此，無論從勞動力質量高還是經營環境的角度，在東部的外商具有采取高薪政策吸引與激勵人才的動機，而中西部的外商更注重利用價格低廉的勞動要素以降低勞動者成本，從而不會給員工較高工資。

列（4）和（5）報告了FDI對不同要素密集度的服務業企業的工資差距的影響。參考魯桐和黨印（2014）的研究，我們對把企業分為勞動密集型、資本技術密集型兩類。對于勞動密集型行業的企業，β1、β2和β3均顯著，β1+β2+β3為0.013，證明在勞動密集型行業，受外商控制的服務業企業的員工工資比未受外商控制的非服務業企業的員工工資高，而這一效應對于資本技術密集型企業并不顯著。說明在勞動密集型行業，外商進入服務業更能有效提高員工工資。中國的勞動密集型服務業，如批發和零售業、商貿餐飲業、文教衛等行業借助國外經營管理方式，可以創造更大利潤。而資本技術密集型服務業比如金融、信息通信等行業對外國資本限制還比較嚴格，因此，實證結果沒有顯示出明顯的由外商控制所引起的工資差距。

表1 外商控制服務業企業對收入差距影響的檢驗

注：括號內數值為回歸系數t的統計量；*，**，***分別代表10%，5%和1%的顯著水平，下表同。

五、進一步分析

至此，本文已經研究了外商控制權對中國服務業企業收入差距的影響。我們發現，如果服務業企業實際控制人是外商，工資差距受到正面影響。分地區和行業來看，對于東部地區和勞動密集型服務業企業，正向影響顯著；而對于中西部地區以及資本技術密集型服務業企業，正向影響消失。進一步地，在受外商控制的服務業企業中，對員工工資造成的影響的因素與制造業企業相比是否存在差異？為便于對比，我們僅報告變量的邊際彈性。文章采用固定效應面板模型分析了全要素生產率（用tfp表示）、人力資本（用edu表示）和資本密集度（用ci表示）這三個解釋變量分別檢驗實際控制人是外商對服務業企業和制造業企業員工收入的影響。其中，全要素生產率tfp使用王雄元和黃玉菁（2017）通過Levinsohn-Petrin方法計算得出。人力資本edu為本科以上學歷員工占比，資本密集度ci為企業總資產與企業營業收入的比例。

實證結果如表2所示。一方面，在實際控制人是外商的企業中，服務業企業的tfp系數不顯著而制造業企業的tfp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服務業企業員工工資對全要素生產率并不敏感，而制造業企業員工工資對全要素生產率比較敏感——全要素生產率每提高1%，員工工資差距提高3.60%。另一方面，在實際控制人是外商的企業中，服務業企業和制造業企業的edu系數分別在1%和10%的水平上顯著為正，無論從顯著性還是絕對值上，服務業企業的edu系數均高于制造業企業。本科以上學歷員工占比每提高1%，服務業企業員工工資差距上升0.612%，而制造業企業員工工資差距上升0.17%，受外商控制的服務業企業員工的工資差距對人力資本的敏感性顯著高于制造業企業。而兩者的ci的系數均不顯著。

與制造業企業相比，受外商控制的服務業企業的員工工資差距對人力資本更為敏感而對全要素生產率不敏感，這與外商經營服務業企業的特點密切相關。在服務業企業中，“人才是稀缺資源”，員工受教育水平會極大影響服務品質（Mclaughlin和Fitzsimmons，1996），而具有高主動性的員工是企業的競爭優勢，且人力資本越高，越能提高企業績效（ShengHsunr，2007）。尤其是對于在中國經營服務業企業的外商而言，高人力資本能夠讓企業獲得并高效利用國際化過程中的機會從而對企業績效產生顯著正向影響（Davidsson和Honig，2003；Hitt等,2001），因此，外商給高素質人才較高工資以產生激勵效應。而中國服務業TFP增長率顯著低于日本、美國、德國和法國等發達國家服務業TFP增長率，尤其是高級生產者服務業TFP增長率為零（譚洪波等，2012），因此，服務業企業的TFP對員工工資產生影響比較小。

表2 影響實際控制人為外商的企業員工工資差距的因素檢驗

六、研究結論與啟示

近年來，服務業開放力度加大，在利用外資方面，中國也已經進入“服務經濟時代”，與此同時，外商對中國服務業市場環境日漸熟悉，日益重視取得企業的實際控制權，從而對中國經濟產生更為深刻的影響，包括對中國收入分配的影響。現有關于外商直接投資對員工工資影響的研究的結論存在分歧，外商不一定具有企業的實際控制權是研究結論產生分歧的原因之一。本文在已有研究基礎上，使用2007—2014中國上市公司的微觀數據構建了計量模型并從全國、不同地區、不同行業多維度分析外商控制服務業企業對企業員工工資差距的影響，得出以下結論。

第一，就全國而言，實際控制人是外商對服務業企業員工工資差距產生正向影響。其原因在于，這一類企業生產率較高，或者出于對人才的需求，給予員工的薪酬高于其他企業，從而拉大外商控制的服務業企業員工與其他企業員工之間的工資差距。第二，對于東部地區，外商控制權對工資差距的正向影響顯著，而對于中西部地區，正向影響消失。這是因為在東部投資并擁有企業控制權的外商注重高素質人才和當地的市場環境，因此具有采取高薪政策吸引與激勵人才的動機；而中西部地區的外商更注重利用價格低廉的勞動要素以降低勞動者成本，因此不會給予當地勞動者更高的報酬。對于勞動密集型服務業企業而言，外商控制權對工資差距的正向影響顯著，而對于資本技術密集型服務業企業，正向影響消失。勞動密集型服務業對外資的限制比資本技術密集型服務業寬松，外國先進的管理水平有助于提高中國勞動密集型服務業的生產率。第三，人力資本對實際控制人是外商的服務業企業員工工資差距產生顯著影響，而全要素生產率對其影響并不顯著，這與制造業企業存在明顯差別。這就說明與制造業企業相比，外商經營服務業企業更傾向給高素質人才高于平均水準的工資，體現出服務業企業中出“人”比“物”更為重要的特征。

在中國努力推動形成全面開放新格局的背景下，服務業開放力度進一步加大，更多外商將對中國的服務業企業擁有控制權。而收入差距一直是中國經濟發展的重要議題，對改善人民生活、實現發展成果由人民共享、全面建成小康社會起到重要作用。這就要求中國更加重視服務業開放給居民收入差距帶來的影響，本文的研究可能對中國服務業開放與收入分配改革有以下啟示意義：

首先，本文的研究結論證明，擴大服務業開放的同時也會造成工資差距的擴大。政府不能忽視外商進入國內起到的提高高素質勞動者收益、促進經濟發展的作用，同時，要更加注重“發展成果由人民共享”，通過加強職業培訓、鼓勵繼續教育等方式促進普通勞動者素質提升，縮小普通勞動群體與高素質勞動群體的工資差距。此外，應加強對傳統服務業和中西部地區的勞動者利益的保護，防止因為政策缺失而引起的收入差距進一步擴大。

其次，長期以來，中國服務業貿易面臨“重低端、輕高端”的不利局面（蔡宏波等，2015），在新一輪開放中需要進一步打破這一局面，且根據本文結論，當前引進的資本技術密集型服務業對員工工資促進的效應還沒有完全體現，因此，需要政府在引資環節對外資加以甄別引導，積極吸收國內需要重點發展的先進服務業領域的優質外資并給予稅收、融資等方面的優惠，減少吸納為了尋求廉價勞動力而流入中國服務業的外資。

再次，在服務業的進一步開放的過程中，需要注重平衡東部和中西部地區的發展。中西部地區應利用開放的契機為當地經濟發展注入新動力。這就需要增加中西部地區對優質外資的吸引能力，為優質外資創造良好的投資環境，從而加強這些地區的要素集聚，發展有國際競爭力的現代服務業。比如，在金融服務業開放的背景下，充分發揮外資的優勢，建立起中部、西部的金融中心，不僅可以平衡地區間的金融發展，還可以調節居民的收入差距。此外，養老、醫療、教育、研發等服務業行業，不像航運等服務業對于地理位置有特別要求。中西部地區可以結合當地優勢，引入外商，大力發展這類服務業行業，從供給端發力，增加具有國際競爭力的高質量服務的供給，以滿足人民對美好生活的需求。

最后，由于服務業具有“人”比“物”更為重要的特征，隨著全球范圍內貿易重心向服務業轉移，人力資本作用將會更為凸顯。因此，政府需要增加對教育的投資，培養多方面人才，同時注重全國范圍內教育資源的合理配置，減小教育不均衡對收入差距的影響。

與以往研究相比，本文從外商控制權的角度研究服務業企業員工工資差距，將外商經營企業的收入分配效應擴展到服務行業；此外，用微觀數據研究發現外商控制服務業企業對收入差距的影響存在企業異質性，可以為有關收入差距的研究提供有效微觀證據支持；最后，本文將服務業企業與制造業企業進行對比，檢驗發現服務業企業中，外商通過人力資本對收入差距的產生影響的路徑，有助于厘清外商實際控制權對服務業企業員工收入差距影響的傳導機制，豐富收入分配的研究文獻。不足的是，對于“收入差距”的研究局限在企業員工平均工資之上，而忽略企業內部之間如高管和普通員工的薪資差距，因此，在接下來的研究中將會沿該方向進一步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