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灣區的水流起來

左子揚

2月18日，中共中央、國務院引發了《粵港澳大灣區發展規劃綱要》（以下簡稱：綱要），作為全球四大灣區之一，由香港、澳門及珠三角九市（廣州、深圳、珠海、佛山、惠州、東莞、中山、江門、肇慶）組成的粵港澳大灣區再度成為了人們關注的焦點。

在《綱要》發布后不久，佛山日報刊登了一篇文章，文章援引佛山市文廣旅體局局長陳新文的一席話，其中提到一點是要積極組織承辦賽事，發展粵港澳大灣區電競文創產業。無獨有偶，一個月前，粵港澳大灣區電競文創產業中心正式落戶廣東佛山。過去，這座城市最為人所熟知的莫過于電視熒幕上葉問和黃飛鴻兩位武學泰斗。如今，電競或許將成為這座城市以及整片灣區的新名片。

桿位起跑

1978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作出了實行改革開放的重大決策。次年，黨中央、國務院批準廣東、福建在對外經濟活動中實行“特殊政策、靈活措施”，并決定在深圳、珠海、廈門、汕頭試辦經濟特區。政策的利好幫助深圳、珠海等地一夜間從小漁村搖身一變，駛入了經濟發展的快車道。

改革開放的歷史因素，為廣州、深圳等地注入了開放、勇于嘗試的基因，對于電競這一新興行業，當地政府的態度一直是相對開放的。而香港、澳門特區政府更不必說，在一國兩制的體制下，當地政府更是對電競敞開了懷抱。

對于港澳來說，旅游業一直是當地的優勢產業。根據國際旅游金融服務公司“環球藍聯”的《全球購物者指數》調查，香港是亞太區排名第一的最佳購物城市，2017年香港扭轉了自2014年以來連續三年的跌勢，總銷貨價值上升2.2%，達4461億港幣。購物對香港旅游業及整體經濟產生的帶動作用越大，當地則越需要多元的旅游業發展模式。

而在阿里巴巴旗下品牌“飛豬旅行”發布的《2018國民旅游消費新趨勢洞察報告》中，報告顯示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開始注重旅游的內涵，以探索美食、藝術人文為目的的旅行開始占據主導地位。同時，這些年輕群體在選擇旅游目的地時經常會受到社交媒體與影視、綜藝節目的影響，無論是INS、抖音等網紅景點打卡，還是《奔跑吧，兄弟》、《爸爸去哪兒》等戶外真人秀的拍攝地，都成為了年輕人追捧的旅游勝地。因此，香港旅游發展局在2018年下半年推出了以“旅游+運動+休閑”為主題的活動，豐富內地年輕游客在港體驗，其中包括六月的“香港龍舟嘉年華”以及八月的第二屆“香港電競音樂節”。澳門也不甘示弱，不僅連續兩年引入澳門MDL，更在今年二月舉辦了2019PUBG亞洲邀請賽。對于港澳來說，通過大型賽事打造電競IP從而帶動當地旅游業發展，似乎看上去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更重要的是，這是一個迎合市場選擇。如今，年輕的80、90甚至00后，已經逐漸成為了社會的消費主力，但絕大多數人的收入卻依然難以負擔一線城市的房價以及溢價嚴重的奢侈品。于是，電競和游戲成為了年輕人緩解生存壓力和消費的首選。一方面，游戲和電競本身具有的重社交屬性，讓人在購買虛擬物品的同時，社交需求和虛榮心都能夠得到極大的滿足。另一方面，比起房價和奢侈品，花上幾百塊錢到現場看自己喜歡的電競明星打比賽或是購買一款全新的游戲皮膚，后者的支出更小但能夠得到的愉悅也更多且更持久。

在方程式賽車比賽時，排在第一位發車的叫做“桿位”。無論是出于歷史因素還是市場的作用，似乎灣區的電競發展都應該是最先起跑的那個，但現實卻并非如此。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如果要用一句話總結灣區電競發展的遲緩，或許“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再合適不過。

其中，港澳兩地面臨的問題大抵相似。首先，是政策性的問題。對于大陸居民來說，如果要前往港澳旅游或觀賽，需要提前辦理往來港澳通行證，首次辦理需要等待8-15個工作日，而續簽則要等待7個工作日。盡管近年來引入了不少高規格的電競賽事，然而復雜、長時間的審批流程還是將一些游客和玩家擋在了門外。據知情人士透露，針對內地觀眾前往港澳觀看賽事積極性不高的問題，未來或許將會通過出臺某些政策簡化內地居民的出入境手續，從而做到讓更多人能夠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觀賽）。

其次，盡管在電競行業內部，霍啟剛和何猷君看似是港澳的形象代言和話事人，但實際上二人對當地電競行業能夠做出的推動實在有限。作為香港商政兩界知名人士，霍啟剛在2017年9月當選為亞洲電競協會主席。對于霍啟剛來說，以他的頭銜和名望，完全可以幫助香港的電競行業鏈接和爭取到更多優質的資源，但是他在香港社會的地位卻使得他不能夠過多的為香港電競的發展站臺，他的言行在很多時候被認為是代表了香港特區政府的態度。何猷君面臨著同樣的問題，作為澳門電競總會會長的他，先是在2017年創立了猷君電競科技（澳門）有限公司，而后又作為協辦方聯合Mars耀宇傳媒舉辦澳門MDL，據說那屆賽事從賽事執行到最終落地，從選手酒店、比賽場館的選定到和當地電信運營商簽訂協議，何猷君調動了自己在澳門當地的眾多資源來打通關節。2018年春季，他又組建了澳門第一支電競俱樂部——“V5電子競技俱樂部”，并在2018年下半年通過競標的方式加入了LPL聯盟，這一中國本土規模最大、最具影響力的電競賽事。盡管憑借個人的努力和家族的資源（金錢、聲望），何猷君為澳門電競的發展做出了不少貢獻，但是作為澳門“賭王”何鴻燊的兒子，無論他對電競行業投入多少精力和金錢，整個何家的經營重心也不會因為何猷君對電競的偏愛而轉向。

最后，之所以選擇電競，是因為兩地都面臨著各自的困境，只不過香港的問題在社會層面，澳門的問題則出現在產業結構上。

作為目前全世界人口平均壽命最長的地區之一，香港同樣是老齡化的“重災區”。根據香港特區政府統計處公布的信息來看，2016年香港65歲以上老年人達116.3萬，較2006年增長36.4%;80歲及以上人士的數量較10年前增長了66.7%。老齡化的社會嚴重擠占了當地年輕人的生存空間和就業機會，而另一個加速年輕人“逃離香港”的因素則是當地過高的房價。目前的香港，人口密度約為每平方公里6000多人（總面積1106.34平方公里，總人口七百多萬），如此寸土寸金的香港，平均房價已突破20萬元/平方米，有些熱門中心地段的平均房價甚至突破了30萬元/平方米，要知道作為內地房價最高的城市之一，北京的平均房價也不過6萬元/平方米。如此高昂的房價，對于人均收入中位數僅為1.5萬元的香港居民來說，想要在香港本地買房無異于癡人說夢。于是，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開始“逃離香港”，他們選擇在珠海、深圳等城市成家立業。與此同時，由于某些歷史原因，部分香港民眾對內地游客帶有一定偏見，而隨著我們與鄰國日本、韓國近年來關系的緩和，低價的化妝品、電子產品，隨處可見的中文導購以及良好的服務態度，使得越來越多的內地居民選擇在節假日前往日本和韓國旅游和購物，此消彼長之下，香港便不再是他們出境購物的最佳選擇。數據顯示，到港的內地年輕游客是增長較快的客群，而引進電競賽事和相

關活動，就是香港特區政府希望通過迎合年輕群體的需求，從而吸引更多游客到當地旅游、購物和消費。

作為澳門的標簽和支柱產業，博彩業在澳門經濟中占據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但近年來受到內地經濟放緩，線上博彩公司對市場份額爭奪的影響，澳門博彩企業的營業額持續下降。在《澳門綠皮書：澳門休閑旅游發展報告（2017-2018）》中，澳門特區政府希望博彩企業的非博彩業務收益有所提高，預計到2020年，非博彩業務的占比將從2014年的6.6%提升至9%。引進電競賽事、發展電競行業，能夠吸引更多的年輕人來澳門觀賽，對于許多年輕人來說，既然來到澳門，就會想要嘗試一下坐上賭桌的感覺。過去，高額的門檻使得一些年輕人望而卻步，然而近年來博彩業的不景氣使得多家賭場將最低籌碼從1000mop（澳門幣）降至100mop，盡管坐上VIP桌依然需要查驗資產，但現在已經允許普通玩家近距離旁觀了，這一些都是為了更夠吸引更多的人參與進來。這也是為什么，澳門新葡京在2017年成為了澳門MDL的冠名贊助商，而承辦比賽的澳門羅斯福酒店的一層，就是一個裝飾華麗的賭場。對于澳門來說，電競不僅能夠幫助博彩企業完成特區政府制定的目標，還能在一定程度上提振當地的旅游業和博彩業，可謂一舉多得。

除了港澳兩地，廣州、深圳、佛山等地面臨的問題卻也并不少。盡管上文曾經提到，相比于內陸城市，得益于改革開放留下的基因，當地政府敢想也敢做，即便是和“電競之都”上海相比，這些地方政府對于電競的扶持力度也不算小。在政府層面，給與支持就必須要能夠看到回報。但是細數現階段國內頭部賽事，LPL的俱樂部暫時沒有隊伍選擇將主場落在廣東，而KPL的東西部賽區分別位于上海和成都。沒有聯賽，那杯賽行不行呢？據知情人士透露，市領導們希望電競賽事或相關活動能夠長期處于活躍狀態，一年365天至少保證活動場地或場館有300天是保持運轉的。但問題在于，即便是LPL和KPL，刨除休賽期也做不到一年至少300天在比賽，而那些長則一兩周，短則三五天的杯賽，沒有持續的經濟增長點，就更不在當地市政度的考慮范圍內了。

結語

如今的灣區，看起來更像是一潭流動不暢的池水。名義上是粵港澳大灣區，實則各城市之間依然是在“各自為政”。對于整個灣區來說，盡管每個城市所面臨的問題都各不相同，但電競卻能夠將這些城市串聯起來，成為讓灣區各城市間聯結更緊密的媒介。無論是《綱要》中提到的香港-深圳、廣州-佛山還是澳門-珠海，政府希望電競能夠在其中扮演傳送帶的作用，讓游客和資金動起來的同時，更是讓灣區的水“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