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貓
小王子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大家覺得很好的食物,在當地人眼中,或許不過是平凡小菜。臭和香是一種辯證關系。而家鄉的食物,永遠是一種鄉愁、一種慰藉。
廣受好評的紀錄片《風味人間》播出了有史以來超重口味的一集《肴變萬千》,紹興臭豆腐、寧波臭莧菜梗……連見多識廣的攝制組都被那不可言說的臭味震驚了!要說“臭菜”,地大物博的中國真的不會輸。
香港小伙子小林第一次吃魚腥草,咀嚼了兩秒后,面部肌肉扭成一種不可名狀的詭異模樣,他痛苦地總結:“這是不是―條魚在30℃高溫下發酵了整整兩天的味道?”身為云南大山的孩子,我夾起一筷子鮮嫩的涼拌折耳根——魚腥草在云貴高原的諢名,享受地放進嘴里,無視他像看外星人一樣的目光?!叭曛厶牵酥?,這句話在餐桌上就像一種詛咒,但也沒辦法。中華飲食博大精深,走到哪兒都有些不那么容易欣賞的“臭菜”。
臭豆腐——馳名全世界的中國臭菜,雖然大家都說它臭,但我還真沒見過哪一個本國同胞不喜歡來上一口。我還記得高中時,因為住宿不能外出,只好每天在小鐵門瞄賣臭豆腐的大爺今天在不在。在寒風中品嘗那碗從門縫里硬塞進來的臭豆腐,是我人生最幸福的一刻。
臭菜名單上的另一霸主名叫“廣西螺螄粉”。有多少人厭惡它的“臭氣熏天”,就有多少人愛它的“酸辣燙鮮香”。一碗加了花生、腐竹、酸筍、木耳、螺螄湯底、桂林米粉的螺螄粉堪稱完美。其中,酸筍可謂螺螄粉招人流口水的核心武器。而每次去店里唆粉,只要聽到旁邊有人說:“老板,螺螄粉加煎蛋,不要酸筍?!蔽覂刃牡臐撆_詞就是這樣:你不要的話可以給我嗎?難道螺螄粉的精髓是煎蛋?你把酸筍置于何地?酸筍才是螺螄粉的精髓!酸筍制作過程很簡單,筍去殼后切段置于大瓦甕中,加米水浸泡,密閉瓦甕蓋口,半個月左右即成。腌好后不僅可以用來做螺螄粉,還可以炒肉吃。吃下這盤酸筍,我們就是姐妹了。
江浙地區號稱人間天堂,但這里也是臭菜的天堂??v覽全國,沒有一個地方像江浙一帶,聚集了超級多的“臭菜”——臭莧菜梗、臭冬瓜、臭南瓜、臭絲瓜……
鮮莧菜的莖,去葉洗凈,晾干后剁成兩寸長的段,裝進布袋入水泡,出水后再瀝干水分,拌上適量的鹽,裝入酒壇子密封,然后就腌好了。腌好的臭莧菜顏色碧綠,潤澤多汁,讓人聯想到盎然的春意。周作人在北京時,收到一罐臭莧菜梗,動情地說“有一種舊雨之感”。
腌臭莧菜梗,會腌出墨綠色的鹵汁,這個汁就可以拿去腌其他的蔬菜,于是就又有了臭毛豆、臭冬瓜、臭南瓜、臭絲瓜……一位品嘗過臭莧菜的朋友說:“明明是吃了大象糞便的感覺?!钡珷€發肥,臭生香,很多人追求的是那種臭得要命,入口卻很鮮美的極端,這就是臭菜的真諦。
臭菜的爭奇斗艷中當然不能少了安徽臭鱖魚的一席之地。臭鱖魚又稱腌鮮魚,“腌鮮”在徽州土話中就是臭的意思。獨特的風味來自獨特的制作工藝:用淡鹽水腌漬鱖魚六七天后,鱖魚的魚鰓仍然鮮紅,魚鱗也沒有脫落,散發出一股似臭非臭的獨特氣味。把它放入油鍋略煎,配以豬肉片、筍片,小火紅燒,就可以享用了。我不禁猜想,一條放了六七天的魚究竟會擁有怎樣一種驚天地泣鬼神的腥氣?但吃過徽州臭鱖魚的人都說好,并希望找到更臭的——或許,問題從來只在你敢不敢張嘴。
江一城摘自《青年文摘·彩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