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王朝的背影：評《大元氣象》

◇ 葉康寧

《大元氣象：元代皇權意識下的書畫活動及其政治意涵》楊德忠著，商務印書館2018年8月出版。

元朝短祚，在二十五史中，《元史》不過戔戔數冊，不過元代研究卻是歷史研究者的畏途。所以，有分量的元史著述著實無多。關于元代藝術，卻有一部“名著”，就是李鑄晉的《鵲華秋色》。后來的元代藝術研究者從這部書中獲益的同時，也一定不無感慨，“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

收到楊德忠新梓的大著《大元氣象：元代皇權意識下的書畫活動及其政治意涵》，我快讀一過，覺得這是一部接武前賢的元代藝術史力作，有必要推薦給更多的讀者。

藝術史就像摩尼寶珠，無論你從那個角度看，都會有不同的精彩。如何將綺麗多彩的歷史呈現出來，考驗的是史家對史料的熟悉程度。經常有人講要寫作有溫度的歷史。怎么寫才能把歷史的溫度和溫情呈現出來？讓讀者知道你觸摸過這段歷史上每一個重要的關節？這個問題也一直困擾著我，讓我念茲在茲。所以，讀楊德忠的書，我特別關切他寫作的范式和方法。

《大元氣象》以元文宗至順三年（1332）陰歷四月初一的“瑞鶴之應”開篇，引出了該書的著力點—元代藝術史上受皇權影響的書畫作品或書畫活動。

從元代帝王的文化背景及其對待書畫藝術的態度出發，楊德忠將宏大的學術抱負濃縮成四個部分：書畫鑒藏與御賜宸翰、御容繪祀與大汗出獵、龍舟漢宮與圖說農桑、遠方職貢與瑞圖呈祥。這樣，大元氣象就不是空中樓閣，不是沙上建塔，而是可以觸摸的書畫作品和翔實具體的藝術活動。

政治對藝術的影響，是一個常談常新的問題。楊德忠的筆觸涉及了皇家對藝術活動和藝術家的贊助，但他并不止步于此，他展現了更為宏大的學術抱負。他結合政治學和社會學的學科知識，從政治權利的視角對藝術作品和藝術活動進行研究，對它們背后復雜的政治意蘊進行了剝蕉至心的解析。

對出獵圖、農桑圖、耕織圖、瑞應圖等常見的藝術題材，他以史家的敏感和細致為我們發覆解蔽，讓我們了解到不同圖式的政治功能、政治策略、政治修辭以及其他一些與政治意識相關的含義。

我認為有價值的人文學科研究成果，必須具備三個特征，其一是深化了已有的學術認知；其二是解決了懸而未決的學術問題；其三是研究視角或方法有所創新。楊德忠的《大元氣象》在這三個方面都有可圈可點的實績。

從起首的“瑞鶴之應”到結尾的“瑞圖呈祥”，楊德忠構建出了一個精巧的環形論述結構，所有的論據通過他的如椽之筆相互闡發，先后輝映。不過耐人尋味的，無論是瑞鶴，還是天馬，都未能改變元王朝的氣數。歷史就是這樣的吊詭，充斥了荒唐和諷刺。我讀楊德忠的書，總感覺他給我們呈現的是一個王朝的背影，這個背景像一聲沉重的嘆息，不斷地循環往復，周而復始地回響在歷史的時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