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胎

@奇奇漫

自離婚后，在前夫的阻攔下，思純已三年沒見過兒子了。對兒子的思念無時無刻不折磨著她。

五月底，思純所在的報社派她去偏僻的鄉(xiāng)下采訪。在山村里，她留意到有一戶民居總是香火繚繞，不同于其他院落的蕭條。

思純覺得好奇。還未進(jìn)門，屋里的老婦先發(fā)話了：“姑娘，你可是來求靈胎的？”

“靈胎？能保親人平安嗎？”

老婦微微一笑：“保你心想事成。”她領(lǐng)著思純?nèi)チ藘?nèi)屋，指著一面古木架說：“這就是靈胎。身子是泥塑，里面駐的卻是死去的嬰靈。這些嬰靈，只求有緣人領(lǐng)養(yǎng)，讓他們體會人情冷暖。”只見架上擺滿了拳頭大小的玻璃盅，每個盅里都有一個泥娃娃。

思純的目光停駐在一個盤腿而坐的胖娃娃身上。

老婦道：“就他了，你倆有緣。”

思純給靈胎起名叫牙牙。按照老婦交代的，思純每日給牙牙供養(yǎng)些水果、甜品等小孩子喜歡的食物。漸漸地，她和靈胎之間有了某種靈性的互動。

牙牙常出現(xiàn)在她夢里。夢中的他，小小的肉肉的，總是要她抱抱親親，像個缺愛的小孩。

有一回，思純和女同事下班后去吃火鍋。明明點(diǎn)的是麻辣鍋底，等上菜時，卻變成了番茄鍋。思純叫服務(wù)員來換，服務(wù)員拿菜單給她們看，上面赫然寫著番茄鍋。

女同事一臉懵懂，思純卻忍俊不禁了。果然，到了晚上，牙牙來給思純托夢了。他盤腿坐在思純面前，肚子肉鼓鼓的：“媽媽，我不喜歡吃辣，我喜歡酸酸甜甜的……”

還有一次，牙牙給思純托夢，說想吃草莓。思純買草莓時，隨口說了句：“寶寶，草莓太貴，媽媽很久沒有漲工資了，只能買少少的一點(diǎn)……”

一星期后，思純竟從采編的位置莫名其妙被提升為副總編，工資翻了一番。

謎底很快解開了。夢里，牙牙眨著眼，有幾分得意地問：“媽媽，你工資漲了吧，以后是不是就可以給我買多多的草莓了？”

知曉了靈胎的靈力后，思純便更虔誠地祈求牙牙替她守護(hù)兒子周全。這本就是她求靈胎的初衷。

轉(zhuǎn)眼間，思純和牙牙已相處三年了。牙牙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人和事，他常向思純匯報她兒子的近況。

“媽媽，你兒子今天在幼兒園和小朋友打架了！”

“媽媽，你兒子得了個大獎狀！”

因為牙牙的陪伴，思純的生活不再孤寂。能時時得到兒子的消息，她的心也不再煎熬。

最近一段日子，牙牙卻很少跟思純說起她兒子的狀況了。牙牙似乎在瞞著她策劃什么大事。

這天夢里，牙牙突然問：“媽媽，如果我走了，你會傷心嗎？”

“當(dāng)然了！”

“媽媽，你會永遠(yuǎn)記住我，像記住你兒子那樣嗎？”牙牙蜷起身子，窩進(jìn)她懷里，無比眷戀。

他在她懷里喃喃：“媽媽，謝謝你愛我。”

這天午睡時，思純感覺臉頰有冰冷的淚滴，是牙牙在哭泣：“媽媽，你很快就能跟兒子團(tuán)聚了……可是媽媽，我要走了……再抱抱我……”

思純撐起身子，想把他整個兒地攬進(jìn)懷里，可他的身影卻越來越淡……

“牙牙，你怎么了？”思純大哭著去抓他，卻驀地驚醒過來。

她赤腳飛奔到客廳，神龕上的泥胎還在。但那天以后，她的夢里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牙牙的身影。

四天后，思純接到了兒子奶奶的電話：“你兒子得了白血病，已經(jīng)花了十幾萬了……這么多年，你都沒管過他，也該是你盡責(zé)任的時候了……”

她的心像被狠插了一刀，汩汩流血。當(dāng)初，為了報復(fù)她，前夫一家生生把兒子從她身邊奪走；如今，兒子得了重病，他們又像甩包袱一樣，把兒子丟給她。

思純把兒子接回了家。

血脈真是神奇的緣分。兒子才過來沒幾天，就已經(jīng)跟她很親了。

每天晚上，他都要她摟著睡，窩在她懷里幸福地呢喃：“有媽媽真好！”

每當(dāng)這樣的時刻，思純一面深感甜蜜，一面?zhèn)涫芗灏荆恢肋€能陪伴兒子多久。

她請了長假，帶兒子去最好的醫(yī)院。最后一項檢查做完后，醫(yī)生盯著思純，像看一個怪物：“誰跟你說孩子有白血病？就是有點(diǎn)貧血嘛！”

“醫(yī)生，你不是開玩笑？”

“我做醫(yī)生三十多年了，從不拿患者的病情開玩笑！”

思純說不出話，捂著嘴喜極而泣。

思純帶著靈胎，又回到當(dāng)初的小山村。她心底有太多的疑問。

老婦似乎一直在等她。老婦說：“你總算來了，你還不知道靈胎的身世吧？”

思純搖頭。

老婦的神色難掩辛酸：“那是個可憐的孩子！他被流掉時都八個多月了。他心中有怨，不愿投胎，只求被有緣人領(lǐng)養(yǎng)回家，也體味一回做人的滋味……”

思純淚目：“他現(xiàn)在在哪里？”

老婦并不回答，卻沉吟道：“靈胎都是孩子靈，最單純。你真心對他，他就會把你當(dāng)成父母來愛。”

老婦告訴思純，半年前牙牙就知道她兒子得了重病。前夫一家?guī)鹤幼×藥讉€月的院，見效果不大，就接回了家，并迫不及待地謀劃著和新媳婦再生個孩子。

“靈胎答應(yīng)過要護(hù)你兒子周全。他耗費(fèi)了所有靈力，才把你兒子身上的病移到了你前夫身上。只是，他妄自改人命盤，要受烈火焚心之苦。他早已魂飛魄散！”

思純聽得呆了。淚眼蒙眬中，仿佛又聽見牙牙在她懷里呢喃——

“媽媽，別忘了我！”

“媽媽，再抱抱我！”

“媽媽，謝謝你愛我！”

思純抱著泥胎，跪在地上，失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