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平平,張為付
(南京財經大學糧食經濟研究院/國際經貿學院,江蘇 南京 210023)
糧食安全問題一直是人口眾多、資源相對匱乏的中國所必須面臨的頭等問題[1-2]。為提高糧食綜合生產能力、保障糧食消費,我國自2004年逐步推行各項農業補貼政策,并實現了糧食產量的歷史性“十二連增”,糧食安全得到基本保障。然而,在工業化與城鎮化進程不斷加快、農業現代化程度與居民收入水平不斷提高、人口結構與職業結構變化下的人體生理需求差異、糧油定價權不斷受限及水土資源污染加劇等經濟、環境多方面因素促使下,糧食安全隱憂一直存在[3-4]。所以,糧食增產并不意味著糧食安全。胡小平和郭曉慧[5]指出,我國糧食安全不僅僅是確保糧食總量的供求基本平衡,更需注重糧食品種結構的供求平衡,城鎮化進程中居民食物消費結構的改變會引致飼料糧、工業糧等需求量不斷擴張,小麥、大豆等成為主要消費品種,其日益擴大的供需缺口會給我國糧食安全帶來一定威脅[6-7];也有部分研究進一步指出,中國未來的糧食消費需求量將穩步增加,主要糧食品種的消費份額將按需求發生較大變化,應按照糧食消費需求結構變化規律制定具有前瞻性、適應性及協調性的糧食政策以加強糧食安全保障[8-10]。另外,2017年大力推行的“農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也以滿足消費者需求結構變化、增加綠色優質糧食產品供給、保障糧食質量安全為重點,這表明各品種糧食消費需求量及糧食調出任務量已成為農業結構調整方向和力度的參考依據。依此,糧食安全不僅在于糧食生產方面,更在于糧食消費方面[11]。
江蘇是糧食生產、流通和消費大省。與全國糧食產量變化趨勢相同,2015年江蘇糧食產量實現了“十二連增”,較2004年增產732.28萬t,2016年糧食產量雖同比降低了2.67%,但仍位于全國第6位。相較浙江、福建等同處東南沿海區域的經濟發達省份,持續高產的江蘇無疑為全國糧食供應及糧食安全提供了基礎保障[12]。然而,糧食安全的本質在于保證消費安全[7]。依此,本文以江蘇省為例,基于江蘇糧食生產、消費實際,對其消費結構變化及成因進行分析,并分別從總量、品種結構角度看待江蘇糧食消費安全乃至全國糧食安全保障問題,以期為江蘇乃至全國糧食供求平衡的可持續性提出針對性建議。
我國糧食消費主要為食物用糧及非食物用糧兩類,可細分為四大用途:口糧、飼料用糧、工業用糧及種子用糧。除以上分類及用途外,糧食在生產、儲存和營運的過程中還會存在一定損耗。因此,本文從口糧、飼料用糧、工業用糧、種子用糧和糧食損耗這5個部分對江蘇糧食消費變化特征進行詳細分析。由于我國統計資料中尚未有江蘇糧食消費總量的相關數據,也沒有對江蘇口糧、飼料用糧、工業用糧、種子用糧和糧食損耗進行相關數據整理,因此,本文將采用相應的折算方法計算各類用糧量。
口糧消費又稱居民直接糧食消費,本文通過人均糧食消費量與江蘇年度人口數量計算得到江蘇口糧總消費量。其中,按2001—2017年《江蘇省統計年鑒》上的人均農村(城鎮)居民口糧用量分別乘以農村(城鎮)人口數量的方法計算得出相應的農村(城鎮)居民口糧消費量,以便兩者相加匯總。值得注意的是,部分年份統計的居民口糧消費量是成品糧的購買量(尤其是城鎮居民),所以本文參照朱晶和王倩[12]研究,將成品糧折算成原糧的系數設定為1.4以便于計算。鑒于部分居民在外就餐情況,本文將居民在外就餐的糧食消費量也計入在內,參照肖國安[13]研究,大致估計農村人口在家庭之外的用糧量約占總用糧量的4%左右,城鎮人口在外用糧量約占總用糧量的12%左右。
飼料糧消費屬于居民糧食間接消費,是指為滿足養殖動物需要,通過原糧加工制成飼料時所需要消耗的糧食。按照國際上通用的飼料糧轉化率標準,結合江蘇省飼料養殖實際,確定料肉比如下:豬肉4.3∶1、牛羊肉2∶1、家禽2.7∶1、蛋類2.7∶1、水產0.4∶1[11,12,14](由于缺失2000—2012年農村居民奶產品的消費統計量,且奶產品的原糧使用量較少(奶產品0.3∶1),所以飼料糧計算中未納入奶產品的原糧消費量)。同時,根據隆國強[15]研究,飼料糧的實際用糧量需再乘以74%。歷年居民各類畜產品消費數據均來源于2001—2017年《江蘇統計年鑒》。
工業用糧是指以糧食作為主要原料或者輔料的加工生產性行業所消耗的糧食。結合江蘇省工業用糧的主要用途,本文通過計算白酒、啤酒、味精及酒精的耗糧量來估算工業耗糧數據。可以根據2001—2017年《中國食品工業年鑒》及《中國酒業年鑒》上統計的江蘇白酒、啤酒、味精及酒精的各年產量情況,并參照肖國安[13]研究,按照以下折算比例對工業用糧情況進行估算:白酒1∶2.3、啤酒1∶0.172、味精1∶24、酒精1∶3,其他工業用糧按上述工業用糧總量的25%計算。
種子用糧是根據不同糧食作物的單位面積種子用糧量及其播種面積,推算出不同糧食作物的種子用糧量。本文參照姚成勝等[11]研究,按照稻谷75 kg/hm2、玉米75 kg/hm2、小麥150 kg/hm2、大豆75 kg/hm2、其他225 kg/hm2比例計算相應的種子用糧量。歷年各糧食作物播種面積的數據來源于2001—2017年《江蘇統計年鑒》。
有關糧食生產、儲運和加工損耗方面的糧食消費計算,目前國家未有統一的標準。參照肖國安[13]的研究,結合我國實際情況,本文將損耗用糧定為總產量的2%。另外,庫存糧終歸會進入消費,且餐桌上的浪費已計入各項消費中,所以此處不將兩者納入計算范圍。
本文參照姚成勝等[11]研究,將“糧食安全貢獻度”(Contribution Index to China’s Food Security, CICFS)定義為某個省份在達到糧食自給率95%后,其超出的糧食供應量所能滿足其他省份達到糧食自給率的程度。公式如下:

式中:TGP(Total Grain Production)為某個省份的糧食總產量,TGC(Total Grain Consumption)為某個省份的糧食總消費量。CICFS取值范圍沒有限制,其數值越大說明該省份對國家糧食安全的貢獻越大。歷年江蘇糧食產量的數據來源于2001—2017年《江蘇統計年鑒》。
為細致分析江蘇糧食安全貢獻度問題,文中以江蘇糧食產量與同期江蘇糧食消費量間差值衡量“江蘇糧食調出量”。在分品種計算江蘇糧食調出量方面,受數據獲取限制,本文計算出2000—2012年稻谷、小麥調出量及2000—2016年玉米調出量,未列出大豆調出量。數據來源于2001—2017年《江蘇統計年鑒》及布瑞克農業數據庫。
區域糧食安全保障不僅在于其糧食消費水平,也在于其糧食生產自給程度。為能更好地從江蘇糧食消費變化看待江蘇乃至國家糧食安全問題,本文首先對江蘇糧食生產狀況進行基本描述。如圖1所示,在經歷2003年大幅減產后,江蘇主要糧食作物產量總體實現恢復性增長。其中,小麥產量上升趨勢最快,從2003年的608.71萬 t上升至2016年的1 119.55萬t,增長率高達83.92%;稻谷與玉米產量增速分別為37.51%、18.59%,分別列位為第二、第三;而大豆產量不僅最低,還在樣本期內呈現下降趨勢,與2002年的大豆產量峰值(70.32萬t)相比,2016年大豆產量僅為47.11萬t,降幅為32.99%。
從主要糧食作物播種面積比重來看(圖2),稻谷種植比重最高(這也是其產量居高不下的原因之一),由2000年的27.73%增至2016年的29.89%;小麥種植比重變化與稻谷接近;玉米種植比重雖遠低于稻谷、小麥,但其由2000年的5.33%升至2016年的5.79%,屬于增長態勢;而種植比重一直最低的大豆卻出現下降態勢,從2000年的3.14%下降至2016年的2.63%,這與其產量下降態勢一致。結合圖1與圖2可看出,江蘇主要糧食作物生產結構變化表現為相對高產的稻谷、小麥對低產大豆的種植替代,大豆種植優勢越發變弱,玉米種植比重則較為穩定。顯然,江蘇糧食生產結構的變化形勢可為當前“稻谷、小麥連續高產量高庫存,大豆對外依存度高”現象的一種解釋,也是農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一項動因,但為具體認清江蘇糧食安全保障問題,需結合江蘇糧食消費狀況進一步分析。

圖1 2000—2016年江蘇主要糧食作物產量變化Fig. 1 Production change of major grains in Jiangsu Province from 2000 to 2016

圖2 2000—2016年江蘇主要糧食作物結構變化Fig. 2 Structural change of major grains in Jiangsu Province from 2000 to 2016
根據上述的各類糧食消費計算方法,得到江蘇省2000—2016年糧食消費量與結構變化情況,具體如下。
2.2.1 糧食消費量呈波動性增長 隨著江蘇糧食生產能力的不斷提高,全省糧食消費量整體上呈現上升趨勢(圖3),糧食供給能基本滿足居民多樣化的飲食消費需求。2000—2016年江蘇糧食消費總量由2 796.31萬t增長到3 082.45萬t,年均增長率為0.65%,雖低于同期江蘇糧食產量的平均增長率0.69%,但居高不下的糧食消費量仍會影響江蘇糧食產需平衡,直接影響江蘇糧食安全保障。進一步來看:2003年江蘇因工業用糧量達到階段新高而帶動當期糧食消費需求快速上升(表1),但受面積調減和自然災害影響,2003年江蘇糧食產量僅為2471.85萬t,較2000年下降了20.43%,且為2000—2016年間江蘇糧食產量最低值。于此,2003—2004年間江蘇糧食消費量出現第一個回落點;受2008年經濟運行形勢的影響,當年江蘇工業用糧同比下降22.34%,直接帶動糧食需求呈現降低態勢,成為第二個回落點;隨著“十二五”期間畜牧業、糧食類食品工業的迅速發展,2011年后江蘇糧食消費量逐漸回升;2000—2016年江蘇人均糧食消費量的增長趨勢與糧食消費總量大致相同,這說明穩定增長的江蘇人口是影響糧食消費水平的重要因素。

圖3 2000—2016年江蘇糧食消費情況Fig. 3 Grain consumption in Jiangsu Province from 2000 to 2016
2.2.2 口糧消費占糧食消費總量的比重逐漸降低 近年來,江蘇人口呈持續增長趨勢,但居民口糧消費量呈現穩中有降態勢(表1)。2000—2016年江蘇口糧消費量由1542.51萬t下降至857.15萬t,下降了44.43%,占糧食消費總量的比重則下降至27.81%。其中,2000—2013年口糧消費仍位列糧食總消費的第一主體,直至2014年開始,其相繼退居第二位及第三位。顯而易見,其他類別的用糧需求增長成為口糧消費比重下降的最直接因素。下文將從間接用糧角度詳細分析糧食消費的新增長點。

表1 2000—2016年江蘇糧食消費結構Table 1 Grain consumption structure in Jiangsu Province from 2000 to 2016
2.2.3 間接用糧大幅上升,逐漸成為糧食主要消費體 隨著居民生活水平的不斷提高和飲食消費結構的多元化,對家禽、蛋類、水產品等食物需求逐漸取代部分口糧消費需求。食物結構的多元化帶動了畜禽養殖規模擴張,也增加了對飼料用糧的消費需求。2000—2016年飼料用糧消費量上升了40.41%,其占糧食總消費量的比重雖因國內生豬價格下降等而在2012年后有所回落,但其比重已與口糧消費比重不相上下,有望成為糧食消費需求第二大來源。
工業用糧是江蘇增速最快的糧食消費用途,2000—2016年工業用糧總量增幅達到147.24%,占糧食總消費量的比重也穩中有增,并于2014年超越口糧消費成為江蘇糧食第一大消費主體。江蘇工業用糧早期快速增長的原因主要來自于規模迅速擴張的味精行業,2000—2009年間,味精行業一直是江蘇工業用糧的第一主體,其在2000—2005年的用糧量更是直接超越其他四類工業用糧總和,但粗放式發展的味精行業帶來了低端產能過剩、產品同質化嚴重、環保能力弱等問題,缺乏品牌優勢的中小味精企業在削價競爭中被迫退出,味精行業逐步進入了“寒冬”。由此,2010年酒精制造行業一躍成為江蘇工業用糧的最主要組成部分,味精用糧則降至工業用糧比重第三位(圖4),再無法恢復到2003年的輝煌時期。另外,白酒、啤酒作為居民日常生活消費品,其行業用糧量各自依經濟形勢處于緩慢增長中,較為穩定。總體而言,快速增長的工業用糧可能會對江蘇糧食安全造成一定威脅。

圖4 2000—2016年江蘇工業用糧結構變化Fig. 4 Structural changes of industrial grains in Jiangsu Province from 2000 to 2016
種子用糧是糧食主要消費中比重最低的一項用途,受糧食作物改良、生物育種技術改進等因素影響,樣本年間江蘇種子用糧量占糧食消費總量的比重處于穩中有降,其2016年耗糧量(樣本年份中最高值)為同年工業用糧量的8.24%,且僅為同年糧食消費總量的3.14%。與呈下降趨勢的種子用糧比重不同,2000—2016年種子用糧消費量處于穩中有增的趨勢,增幅為11.97%,這主要與不斷增長的播種面積相關(注:根據2001—2017年《江蘇統計年鑒》中有關糧食主要作物播種面積的統計數據,2000—2016年其播種面積增幅為12.32%,這與樣本年份間種子耗糧量的增幅大致相同,這說明種子平均用糧量趨于穩定)。
2.3.1 城鎮化發展推動糧食總消費需求增加 雖然城鎮化帶來的農村居民勞動強度降低現象會通過熱量攝入需求減少的方式使糧食消費需求量有所降低[16],但城鎮化推進會使農村人口出現大規模遷移及其生活水平得到相應提高,與城鎮人口食物消費結構的趨同性改變了農村居民原有單一的食物消費偏好,增加其對家禽肉、牛羊肉、奶類、蛋類及水產品的消費量以獲得更多的動物蛋白攝入量,營養攝入源的熱量差異使居民糧食消費需求總量剛性增長[17-18]。按照2016年城鄉居民家庭食物消費量計算,每一位城鎮居民要比一位農村居民多消費3.1 kg豬肉、1.4 kg牛羊肉、4.2 kg禽肉、3.6 kg鮮蛋及6.7 kg水產品,約多消費糧食39.87 kg。另外,作為人口眾多的東部重要經濟省份,2016年江蘇省人口已增至7 998.6萬人,龐大的人口意味著龐大的食物需求,具有較高城鎮化水平的江蘇必然面對更多的糧食消費需求(注:根據2017年《江蘇統計年鑒》的統計數據,2005年江蘇城鎮人口開始超過農村人口,2016年前者人口已近于后者2.1倍,城鎮化率已達到67.72%,位列全國第五)。
2.3.2 工業化建設帶來非食物用糧需求的增長 作為糧食加工強省,江蘇糧食加工業的經濟效益在全國名列前茅。2016年江蘇糧食加工業總產值達到2 510.54億元,較于2011年的1 714.38億元上升了46.44%,大幅領先同期全國平均增長率;其2016年利潤總額也較2011年大幅上升了192.07%,利潤較為可觀。具有較大利潤空間的糧食加工業必然迎來了快速發展期,且帶動與糧食相關的農副食品加工業、食品制造業及醫藥制造業等行業發展。如釀酒制造業,2016年江蘇釀酒總產量為489.19萬kL,同比增長6.68%,已連續五年位于全國五大釀酒地區行列(注:數據來源于歷年《中國食品工業年鑒》),糧食間接消費能力的不斷增強必然不斷增加糧食消費總量。另外,在國家消耗陳化糧政策、能源發展規劃及相應補貼的共同扶持下,江蘇酒精、燃料乙醇等生物能源項目發展迅速,引致對玉米等糧食類能源供給者的需求增加。然而,政府的各類糧食價格支持保護政策是為穩定糧食產量以保障居民口糧安全,并不為向工業提供廉價的生產原料,所以若一味追求工業化發展,忽略對工業化用糧的控制,不僅會造成地區產業投資過熱傾向和盲目發展勢頭,也會導致地方糧食供求出現緊平衡[19],對江蘇長期糧食安全必然會造成一定威脅。
2.3.3 “價格倒掛”使糧食消費發生替代效應 鑒于糧食安全保障和農民收入提高的雙重目標,政府以各類農業補貼、價格支持政策對糧食生產、流通過程進行干預。顯然,確保國內糧食供求穩定的同時,也帶來了國內外價格倒掛現象。品種優勢、較低的進口價格及國內糧食供需矛盾使國內糧食進口需求增大,糧食貿易逆差現象越發嚴重[20],如2012—2016年江蘇小麥進口增幅為18.25%;2000—2016年江蘇大豆進口量上升了12.46倍,國外進口消費對國內消費的不斷替代使國內糧食需求受到限制且加劇了國內糧食高庫存壓力。除了國內外的糧食消費替代,糧食品種之間也存在一定替代性。氨基酸、酒精、新型有機酸等玉米多功能用途的開發使其作為飼料用糧的成本上升,于是小麥玉米的價格倒掛使2013—2014年度出現小麥飼用替代的高峰,引致市場增加對小麥的消費需求。然而,隨著2016年小麥市場收購價的回升,失去性價比優勢的小麥將不會繼續大規模飼用替代玉米,小麥玉米間的品種替代效應隨之減弱,糧食品種的消費結構再次發生變化,而反應不足的玉米需求方必然面臨供給不足的困境,玉米產業的供需鏈可能會出現短時斷裂,將對相應環節的消費者產生較大影響。
基于上文對江蘇糧食生產現狀、糧食消費變化及其影響因素的分析,不難發現未來江蘇糧食產量及消費總量都將繼續增長,與具有“種植歧視”的生產結構不同,江蘇消費結構更加趨于多元化。在口糧消費基本保障的同時,間接用糧將持續成為糧食消費的增長點,糧食消費需求量仍有很大的上升空間。此外,城鎮化發展及工業化建設雖促使江蘇經濟蓬勃發展,但其對糧食需求的迅速增加也使持續高產的江蘇處于糧食供求緊平衡狀態,大國間的貿易摩擦也使“價格倒掛”成為威脅我國糧食安全的不安因素。因此,現有的江蘇糧食生產難以保障其消費需求的充分滿足,其糧食安全保障是脆弱的和緊張的,必須積極構建更高層次、更高質量、更可持續的糧食安全保障體系。
一個區域糧食生產的可持續性及糧食供求平衡的持久性必然會影響國家糧食安全的整體水平。當前的江蘇糧食安全處于脆弱的緊平衡狀態,尚且屬于糧食安全區域。那么江蘇能在滿足本地區糧食消費需求的同時維護區域間糧食供求平衡嗎?下文將通過江蘇對我國糧食安全貢獻度水平進行解析。
本文基于2000—2016年江蘇糧食總產量和總消費量數據,計算同期江蘇對我國糧食安全的貢獻度,并添加同期江蘇糧食調出量以輔助分析。由圖5可知,2000—2016年間,江蘇糧食調出量呈現波動式增長,江蘇糧食安全貢獻度則有著類似的波動趨勢,且貢獻度平均值為18.29%。這說明研究年間江蘇不僅總體上實現了自身糧食安全,還在維護國家總體糧食安全上增添一份力量。具體來說,可以劃分為三個階段。

圖5 2000—2016年江蘇糧食總調出量和糧食安全貢獻度變化Fig. 5 Changes in Jiangsu’s grain output and its contribution to grain security from 2000 to 2016
第一階段為2000—2003年,江蘇糧食調出量不斷下降,甚至需要從省外調入糧食以滿足省內糧食需求。糧食調出量的下降必然帶來江蘇糧食安全貢獻度的不斷下降,由16.95%下降至-15.39%(最低谷點),但該期間貢獻度均值為3.16,表明該期間江蘇對我國糧食安全仍存在一定貢獻。期間糧食安全貢獻度降到最低點的主要原因在于以下幾個方面:第一,由于20世紀90年代中后期的糧價持續走低及政府的退耕還林(草)政策,農民種糧積極性大大降低,此影響下的江蘇糧食播種面積必然下降,造成其糧食產量由2000年的3 106.63萬t下降至2003年的2 471.85萬t,降幅達到20.43%。第二,2003年自然災害的意外出現使全國糧食生產遭受嚴重干旱襲擊,江蘇當然身處其中。第三,2000—2003年間江蘇糧食消費量上漲了10%左右,糧食供需缺口變大。
第二階段為2004—2011年,江蘇糧食調出量呈現增長回升狀態,由2004年的183.76萬t上升到2011年的歷史最高值760.07萬t,增幅為3.14倍。同時,糧食安全貢獻度值在波動中上升至峰值,由12.58%上升至36.67%,表明當期江蘇在保證自身糧食安全的同時,還有一定的供給盈余以彌補其他省份的糧食缺口量。2004—2011年間糧食安全貢獻度值波動上升的原因主要在于:第一,經歷2003年糧食產量低谷后,政府通過種糧直補、托市收購等一系列惠農政策加大對農業的支持力度,提高農民收入及種糧積極性。由此,江蘇2004—2011年糧食產量一直處于增長狀態,由2 829.06萬t上升至3 307.76萬t,年均增長率為2.26%。第二,受飼料行業暫時性低迷、能源行業快速發展等交替影響,期間江蘇糧食消費量發生上下波動,年均增長率為負,省內糧食供需平衡。
第三階段為2012—2016年,江蘇糧食調出量總體呈下降趨勢,但仍能保障省內糧食安全供給。與糧食調出量變動趨勢相一致,江蘇糧食安全貢獻度亦處于不斷降低態勢,由2012年的30.54%下降至2016年的18.36%,降幅為39.88%,對國家糧食安全的貢獻力度不斷減弱。這主要是因為:第一,為緩解國內糧食“三高”疊加壓力,破解“谷賤傷農”的嚴峻問題,江蘇糧食產量增速有所減緩,2012—2016年間平均增長率僅為0.69%,遠不及2004—2011年階段增速。第二,2012—2016年間江蘇糧食消費量不斷上升,平均增長率為3.34%,近于同期糧食產量平均增長率的4.84倍。這說明增速過快的糧食消費量必然會帶來區域糧食供求的緊平衡,這顯然不利于江蘇發揮保障國家糧食安全的功能。
在消費需求升級不斷加快的背景下,糧食結構性問題更為突出,更易導致糧食供求失衡。為此,基于數據可獲性,文中將以稻谷、小麥、玉米為例,分別計算相應品種的調出量以從品種結構角度詳細分析江蘇對我國糧食安全貢獻度問題。
如圖6所示,2000—2012年稻谷與小麥調出量總體處于增長狀態。前者由2000年的592.81萬t上升至2012年的1 047.61萬t,增長了76.72%;后者由2000年的312.33萬t增至678.44萬t,漲幅為117.22%。這說明江蘇稻谷、小麥產量總體上足以自給,還有一定的盈余供應于其他省份的缺口量。具體來看,樣本年間小麥調出量雖一直低于稻谷,但兩者的調出量走勢是一致的,2003年均為兩者調出量的最低谷(這主要與當年糧食產量整體下降相關),但隨后在最低收購價等政策支持下,糧食產量迅速回升且增速快于糧食消費量,從而帶動糧食調出量增長,這表明省內主糧安全得到穩定,也間接反映了省內主糧高產、高庫存壓力。由此,可認為江蘇稻谷、小麥可在一定程度上維護省內主糧供求平衡,且對國家糧食安全保障起一定作用,但稻谷、小麥過于明顯的產量優勢也會帶來相應的結構性糧食安全問題。

圖6 2000—2016年江蘇糧食分品種的調出量變化Fig. 6 Variation of different grain outputs in Jiangsu Province from 2000 to 2016
與稻谷、小麥作物不同,江蘇玉米調出量一直處于負數,呈現下降態勢,由2000年的-133.14萬t下降至2016年的-357.32萬t,降幅為168.38%,這表明江蘇玉米低產卻面臨高消費需求的窘境。由圖6可具體看出,江蘇玉米的產需缺口量在2000—2004年間浮動較小,但2005年缺口量突破200萬t,2012年突破300萬t,這主要與快速增長的飼用需求、工業需求相關。江蘇玉米的飼用需求在2000年就已經達到306.8萬t,高于當年玉米產量(236.76萬t),其2000—2016年增速為65.03%,而同期玉米產量并無明顯變化;江蘇玉米的工業需求雖相對較低(主要是玉米深加工企業較少),但同期增速為178.52%。顯而易見,較高的玉米需求量雖使省內玉米供求出現結構性失衡,必須通過外調才能彌補省內玉米的產需缺口,但卻有助于減緩其他地區的玉米“去庫存”壓力。
江蘇作為全國糧食主產省份之一,擁有顯著的區位優勢和資源優勢,能為我國基本糧食安全保障提供有力支撐。本文利用2000—2016年江蘇城鎮(農村)居民各主要食品消費量及酒類產量數據并結合相應食品轉化率測算了江蘇糧食消費總量,通過對江蘇糧食消費變化及影響因素的分析了解其糧食供求實際,并在此基礎上測算與分析了江蘇對我國糧食安全貢獻度的變化趨勢。主要結論如下:
1)研究期內,江蘇糧食消費量呈波動性增長,年均增長率達到0.65%,與同期糧食產量年均增長速度相近。其中,口糧消費量穩中有降,以飼料用糧、工業用糧為主的間接用糧逐漸成為糧食主要消費體。
2)城鎮化、工業化建設促使江蘇糧食消費需求增加的同時帶來了糧食供求平衡威脅,貿易摩擦下的“價格倒掛”更是增添了一份不安。
3)研究期內江蘇糧食安全貢獻度總體處于正向值,但糧食安全貢獻度值上升、下降的交替變化暗示著江蘇在發揮維護國內糧食供求平衡能力時,仍面臨糧食供不應求的風險。其中,江蘇稻谷、小麥在憑連續性高產起到省內外主糧安全保障作用時,也會存在高庫存風險;江蘇玉米的供不應求,雖可緩解國內玉米去庫存壓力,但仍會存在結構性供求失衡問題。
鑒于江蘇糧食供需和糧食安全貢獻度變化的實際,未來江蘇仍面臨糧食供求不平衡的威脅。為提高糧食綜合生產能力及維護區域間糧食供求平衡,本文提出以下相關建議:
當前,江蘇糧食供給總量尚有盈余,但其中大豆、玉米等品種產量處于供不應求狀態,供給結構性矛盾較為突出。因此,地方政府應從糧食供給方向入手,結合國內糧食整體供求環境、區域所需和省內糧食種植的成本收益,合理進行糧食省外調入、進口或增加種植面積的選擇。同時,增加專用于中高端產品生產的優質糧源,也可通過優質糧種培育、品種基因改良工程提高糧食生產質量,將供給充足的優良原糧掌握手中,降低糧食對外貿易依存度,避免國際糧食交易市場上的被動地位。此外,地方政府必須適度控制非食物性用糧規模,且鼓勵耗糧企業向資源節約型發展,杜絕飼料行業及以糧食為主原料的工業能源行業低效率盲目發展的現象發生。
糧食生產屬于弱質性、比較收益低的行業,城鎮化建設更促使農民放棄從事機會成本較高的糧食生產,但糧食生產關系著國計民生,是國家經濟穩定發展的基石。由此,對具有較強外部經濟性的糧食生產行業實施補貼保護政策是有必要的。例如,適當加大對種糧農民的生產補貼以減緩不斷上漲的生產成本壓力,尤其傾向于經營初期的種糧大戶、家庭農場、合作社等新型規模經營主體;穩定糧食市場收購價,尤其是糧食高產年份,確保農民收入穩中有增,防止“谷賤傷農”。當然,補貼的對象、方式、成效等必須公開透明,并配置相應的補貼監督機制以確保相應農業補貼落實到位,使糧食生產者享受到切實的補貼收益。除了糧食種植、收購方面的政策支持外,政府應積極推廣有關防蟲、防霉儲糧的新器具及新技術,提高農戶科學儲糧能力,從而間接提高農戶糧食產量及收入。再者,應鼓勵農民根據市場實際減少效益低的糧食作物種植,順應市場需求及本地資源稟賦,種植經濟效益較高的特色品種(如高筋小麥、黑小麥等),并提供相應的供種、種植技術指導服務,同時政府可嘗試幫農民聯系對接的加工企業,確保農民糧食有處可銷。
鑒于糧食消費需求不斷增長、水資源及土地資源惡化短缺的現象,江蘇無法僅依賴現有的自然資源、政策補貼、農業生產技術提高等方式保障糧食供求的長期平衡。雖然江蘇可通過適當的省份間糧食調入調出來調劑部分糧食品種的余缺,但這并非長久之計。江蘇應有對外開放戰略眼光,將糧食市場擴大至國際,搭乘“一帶一路”之車,選擇與農業資源較豐富、生產條件較好、距離較近、政治經濟關系友好的國家(地區)進行糧食生產合作,建立穩定的糧源基地(尤其是我國稀缺的糧食品種),確保糧源優質優量地輸送,從而掌握一定的糧食貿易主動權。也可鼓勵省內糧食類企業通過參股、并購等方式直接進入合作國家(地區),促使原糧當地加工轉化,轉移省內過剩加工產能的同時提高了省內糧食資源的配置效率,避免飼料加工、工業能源等行業的過度“搶糧”。當然,江蘇糧食“走出去”不僅在于擴大“江蘇糧食”版圖,更在于獲取先進的糧食收儲、加工技術和管理經驗等,以促進江蘇糧食生產的持續性健康發展及滿足長期糧食安全保障的戰略需求。